清晨的第一缕天光,透过宾馆厚重的窗帘缝隙,吝啬地在地毯上投下一线惨白。高伟几乎是睁着眼睛熬到了这线光的出现。昨夜陈红离去后,房间里的寂静便化为有形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胸口,混合着**褪去后的空虚、真相揭露后的震惊与悔恨,以及一种对即将到来的“交割”既期待又不安的复杂心情。
他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省城灰蒙蒙的晨景扑面而来,高楼大厦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街道上已经有了早班公交和零星的行人。新的一天开始了,冰冷,现实,不容抗拒。
他需要洗个澡,洗掉身上残留的、属于昨夜的气息,洗掉那份黏腻的疲惫和混乱。热水冲淋而下,皮肤传来刺痛感,却无法冲刷掉脑海中陈红昨夜的画面。
换上干净的衬衫、西装,他对着浴室镜子仔细地刮胡子,梳理头发。镜中的男人,眼眶下有淡淡的青影,眼神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某种了然的沉重,但整体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往日那个精明、干练的高总形象。只是那层外壳之下,某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他需要这副外壳,去完成今天的仪式。
他提着装有公章的公文包下楼,在酒店餐厅潦草地吃着早餐。他不断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计算着红松资本的上班时间,估算着何时出现最为妥当——不能太早,显得急切;不能太晚,显得怠慢。要像一个接到正常商务通知、从容赴约的合作方。
九点一刻。他觉得差不多了。红松资本的人应该已经到岗。他结账离开餐厅,走到酒店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红松资本大厦。”
车子汇入早高峰尚未完全消退的车流。车子在气派的红松资本大厦前停下。高伟付钱下车,站在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下,抬头望了一眼。这座大厦,曾经是他仰望和渴望进入的圣殿,是机遇与压力的象征。今天之后,他与这里的关联,将只剩下冰冷的债务数字和一份解约协议。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迈步走进旋转门。大堂宽敞明亮,光可鉴人,穿着得体的白领步履匆匆。高伟径直走向前台,正准备报上姓名和预约。
“高总?”
一个熟悉而略带惊讶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高伟循声望去,只见康兰正从电梯间的方向快步走来。她今天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职业套裙,妆容精致,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一副标准职场精英的模样。只是她的眼神在看到高伟的瞬间,闪过了一丝来不及掩饰的诧异,随即迅速被职业性的微笑覆盖。
“康经理。” 高伟也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心中却是一动。
“陈总让我在这里等你,” 康兰走到他面前,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说你今天从万来县赶过来。我刚要给你发信息确认你到哪儿了呢,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到了。”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高伟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但高伟的表情控制得很好,只有长途奔波后的些微倦色和应有的郑重。
“想着路上堵,就早点出发了。” 高伟解释道,语气自然。
康兰点了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两人能听清:“告诉你个好消息。” 她的眼神里流露出真诚的欣喜,“刚才我去法务部送文件,正好看到他们准备你今天要签的合同草案。我……快速瞄了几眼关键条款。” 她顿了顿,确认周围无人注意,才继续用气声说,“对你来说,真的是个非常好的条件!撤资,只归还部分本金和象征性的补偿,还能分期!高伟,这是陈总……肯定是陈总极力争取的结果。待会儿进去,无论对方说什么,你都不要再讨价还价了,直接签!这个机会,千载难逢!”
她的语气急切而恳切,眼神里满是替他高兴和担忧他错失良机的焦灼。这份毫不作伪的关心,让高伟心头一暖,但随即涌起的,是一种混合着愧疚与庆幸的复杂情绪。康兰显然不知道他昨天就已经到了省城,更不知道昨夜在宾馆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陈红对她隐瞒了。而他自己,此刻也必须配合这场“演出”。
高伟脸上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意外与巨大惊喜的表情,眼睛都亮了几分,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真的?!太好了!这……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握住康兰的手,用力晃了晃,“康兰,谢谢你告诉我!这下我心里有底了!”
他迅速调整表情,换上略带歉意的解释:“昨天晚上接到陈总电话已经很晚了,怕影响你和孩子休息,就没敢打扰。今天一早又赶得急,也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既解释了为何“突然”出现在省城,也解释了为何没有提前告知她。他看到康兰眼中最后一丝疑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信任和为他高兴的光芒。
“没事,正事要紧。” 康兰笑了笑,抽回手,恢复了专业的姿态,“走吧,我先带你去会议室。陈总和万总他们应该很快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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