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上午,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温和地洒在高家湾的小院里,驱散了清晨的微凉。高伟一家人难得团聚,院子里比平日热闹了许多。王兰早早起来张罗了一桌丰盛的早餐,高长海坐在桃树下悠闲地听着收音机里的戏曲,罗珂则陪着两个孩子在小菜园边认蔬菜、捉蝴蝶,欢声笑语不时响起,充满了寻常人家的温馨与烟火气。
康兰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一夜都未曾安睡。昨夜那场盛宴带来的喧嚣与孤寂交织的复杂情绪,以及面对罗珂母子其乐融融场景时涌起的强烈对比和自怜自伤,如同梦魇般缠绕着她,让她辗转反侧。清晨,她听着窗外渐渐响起的家人活动的声音,一种莫名的局促感和不自在愈发强烈。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闯入别人家庭温馨画面的不速之客,一个多余的旁观者。虽然王兰热情地招呼她吃早饭,高伟也一如既往地尊重客气,但她总觉得自己的存在,无形中给这个完整的家庭团聚带来了一丝尴尬和隔阂。她尽量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安静地吃着早餐,话比平时少了很多,目光也尽量避免与罗珂和孩子们过多接触,生怕触景生情,再次勾起心底那片酸涩。
高伟是何等精明且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他很快便敏锐地捕捉到了康兰的异常。他发现康兰的眼神有些飘忽,笑容也带着几分勉强,不像往日那般从容自信,尤其是在罗珂和孩子们嬉戏玩闹时,她会不自觉地垂下眼帘,或者借故起身去添茶倒水,似乎在刻意躲避着什么。联想到昨晚宴会上,康兰虽然被众人敬重,但后期似乎情绪有些微妙的变化,尤其是当罗珂带着孩子与他互动时,康兰的目光曾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高伟心中顿时了然。他明白,康兰这样一个习惯了独立和清净的职业女性,长期身处高效、简洁的商业环境,突然置身于一个充满孩童喧闹、三代同堂的浓郁家庭氛围中,难免会感到不适应,甚至会产生一种作为“外人”的疏离感和压力。而这种不自在,以康兰的修养和身份,她是绝不会主动说出口的,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高伟心里迅速权衡起来。一方面,他珍惜家人团聚的时光,尤其是和罗珂关系缓和后,更希望能多些家庭温馨;但另一方面,康兰是他请来的“贵宾”,是项目成败的关键人物,她的情绪和状态至关重要。绝不能因为自家人的热闹而让他感到被冷落、不自在甚至厌烦。万一她心生去意,或者向陈红汇报一些负面感受,那后果不堪设想。而且,长期让康兰处于这种尴尬境地,也确实不合待客之道。
吃完午饭,趁着王兰和罗珂在厨房收拾碗筷,高长海带着孩子们在院角看蚂蚁搬家,高伟找了个机会,把罗珂拉到一边,低声说道:“珂珂,跟你商量个事。”
罗珂擦着手,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高伟指了指院子里正独自坐在石凳上看似晒太阳、实则有些出神的康兰,压低声音说:“你看康经理,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罗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注意到了康兰那份与周围热闹格格不入的安静,点了点头:“是有点,好像没太有精神,话也少。是不是昨天累着了?或者我们太吵,影响她休息了?”
“我估计就是这么回事。”高伟顺势说道,语气带着体贴和无奈,“你想啊,康经理是啥人?省城来的大公司高管,平时出入的都是高档安静的场所,工作环境也要求高度专注。她一个人清净惯了。咱们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尤其是这两个孩子,一会儿哭一会儿闹,一会儿妈啊爸啊的叫,整天叽叽喳喳没个消停。这种家庭热闹,咱们自己觉得亲切,可对康经理来说,可能就是种噪音和干扰。她肯定不好意思明说,但心里肯定不自在。你看她今天,明显放不开。”
罗珂听了,觉得有道理,微微蹙眉:“那……那怎么办?总不能因为我们,让人家客人受委屈吧?要不……我们带爸妈和孩子回县城住?反正明天周日,你这边也没啥急事了吧?”
高伟要的就是这句话,但他不能表现得太急切,反而要显得替家人考虑:“那怎么行!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爸妈恐怕还想在老家呆着呢。再说,为了外人,把自家人赶走,这算怎么回事?”
“这怎么能叫赶走呢?”罗珂白了他一眼,通情达理地说,“这是体谅客人。康经理对咱家现在多重要啊!项目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全指着她呢。要是让她觉得在我们这待着不舒服,影响了工作情绪,或者她在公司领导面前说点啥,那损失可就大了!再说,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大忙,我们得体谅人家的习惯。就这么定了,我一会儿就跟爸妈说,下午我们就回县城。下周末再回来也一样。”
高伟看着妻子如此明事理,心中既欣慰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他握住罗珂的手,语气真诚:“珂珂,你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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