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宴请接近尾声的时候,陈红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似随意地将目光转向赵亚琳,语气带着闲聊般的轻松,却抛出了一个颇具分量的问题:
“亚琳啊,我最近看一些文件和报道,感觉从上到下都在强调基层干部要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要敢于担当作为,破除‘等靠要’思想。你们万来县在这方面,推进得怎么样?基层的活力激发出来没有?” 她这个问题提得很有水平,既符合当前的大政方针,又像是基于投资方对地方治理环境的普遍关切,丝毫不显得突兀。
赵亚琳闻言,放下筷子,脸上带着认真的神色,回答道:“红姐你说到点子上了。干部队伍建设确实是县域发展的关键一环。我们县里也一直在大力推进这项改革,尤其是在村一级,鼓励选拔有想法、有干劲、懂经营、会管理的年轻党员担任主干,优化班子结构。不过,这毕竟是个系统工程,需要时间,也有些老观念、老习惯需要慢慢转变。”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肯定了方向,也承认了过程的复杂性。
陈红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即话锋微妙地一转,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高伟,然后重新落回赵亚琳脸上,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作为潜在投资方的担忧:“嗯,改革确实需要过程。不过,有时候啊,一个地方能不能发展起来,关键就看领头雁是不是真的有开拓精神。就拿高伟他们高家湾村来说吧,我感觉高伟这个年轻人想法多,干劲足,是想做点实事的。但我好像听说,他们村里还有个老支书?似乎……思路有点跟不上趟?好像还有点……墨守成规?甚至可能因为一些个人想法,会对干事创业的同志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困扰?”
她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眉头微蹙,仿佛在回忆什么不确定的信息,然后才继续道:“我这也是听了一耳朵,不太确定具体情况。但要是真有这种情况,那对村里的发展,对招商引资的环境,恐怕……会有点影响吧?投资者最怕的就是内耗和不必要的麻烦。” 她巧妙地将“个人矛盾”提升到了“影响发展环境”的高度,而且用的是“听说”、“不太确定”这样留有余地的措辞,既点出了问题,又避免了直接指控,给赵亚琳留足了反应空间。
赵亚琳听到这话,明显愣了一下,秀眉微挑,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她显然对高家湾村支部的具体情况并不了解,于是很自然地将探寻的目光投向了坐在陈红旁边的高伟,语气平和地问道:“高村长,红姐提到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你们村的支书?他怎么了?” 她直接让高伟来解释情况。
压力瞬间给到了高伟。他知道,这是陈红在为他创造机会,也是考验他应对能力的关键时刻。他不能表现得像个告状的小人,也不能过于激动,必须客观、冷静,甚至要带着些许无奈和委屈,将事情“陈述”出来,而不是“控诉”。
高伟立刻放下手中的筷子,坐直身体,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坦诚和些许为难的神情,他先是对赵亚琳微微欠身,然后才开口,语气尽量平稳:“赵县长,陈姐问起,我就如实向您汇报一下。我们村的支书是高成献同志,是老党员了,工作经验丰富。不过……最近确实发生了一点不愉快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组织语言,然后继续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因为村里发展和厂里业务上的一些难题,确实去省城拜访过陈姐和万总,想请教一下,寻求一些指导和可能的机会。这件事,我本来是想着等有点眉目了再向村里和镇里汇报的。但不知道高支书从哪里听说了我要去省城,他就……他就提出想和我一起去,说是……说是也要去考察学习。”
高伟说到这里,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显得有些难以启齿:“赵县长,您知道的,去省城找陈姐他们,是私下的请教,还没到正式考察项目的阶段。而且,陈姐和万总工作都很忙,时间宝贵,我事先也没跟人家约好带其他人去,贸然带着支书一起去,显得很不礼貌,也打扰人家。所以……我就婉言拒绝了高支书同行的要求。并且,我跟他明确说了,我这次去省城的所有差旅费用,包括交通、住宿、吃饭,全部由我个人承担,绝不占用村里一分钱的公款。”
他特别强调了“个人承担”和“不占公款”,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瞬间将高成献可能“想借机公款旅游”的动机暗示了出来,同时也彰显了自己的公私分明。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拒绝吧,”高伟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委屈,“高支书就觉得我不给他面子,或者有什么别的想法。从省城回来没多久,他就……他就到镇土地所去反映,说我们高家湾农业公司的厂房用地可能有问题,手续不合法,要求镇里来查。”
高伟摊了摊手,表情显得很无辜也很坦然:“结果镇土地所的同志来认真核查了一遍,我们所有的手续,从用地审批到规划许可,都是齐全的、合法的,完全符合规定。这件事虽然最后证明了我们是清白的,但这么一折腾,不仅影响了厂里的正常生产,也让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陈姐知道了这个情况,自然也会对我们这边的营商环境,产生一些担忧。” 他将矛头最终引向了“营商环境担忧”,完美呼应了陈红之前的切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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