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伟和王春兰陪着张贵莲去厂里安顿,院子里顿时只剩下罗珂一人。方才的热闹与人声骤然退去,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风吹过桃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这种寂静放大了她内心的空落和不安。
她像个游魂般,在既熟悉又陌生的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踱步。目光扫过每一寸地面,每一件杂物,都能勾起一段或甜或苦的回忆。那棵老桃树下,曾有他们夏夜乘凉的欢笑;那口水井边,曾有她打水洗衣的忙碌;那扇斑驳的木门后,曾是她经营了数年的“家”。可如今,桃树依旧,水井已封,木门内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一种深入骨髓的疲倦感席卷而来,不是身体的劳累,而是心力交瘁,是面对物是人非、前路迷茫的无力感。
她走到廊檐下那张旧藤编躺椅旁,这是高伟平时晒太阳常坐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藤椅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午后的阳光透过廊柱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影。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不知不觉中,在一种极度的精神疲惫中,她竟歪在躺椅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院门外传来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惊醒。她猛地睁开眼,发现阳光已经变成了柔和的橘红色,天色近黄昏。她赶紧坐直身体,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是高伟和母亲回来了。
院门被推开,高伟和张贵莲前一后走了进来。张贵莲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似乎对厂里的安排很满意。高伟跟在后面,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珂珂,等急了吧?睡着了?”张贵莲看到女儿从躺椅上起来,关切地问道。
罗珂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胳膊,掩饰着刚睡醒的惺忪和内心的波动,站起身问道:“妈,回来了?咋样,厂里那边……还满意吧?”
“满意!有啥不满意的!”张贵莲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一种由衷的赞叹,“哎呀,你是没去看!现在那厂子,可比你那时候规模大太多了!新盖了好几排厂房,机器也新,工人也多!宿舍也挺好,给我安排了个单间,干净亮堂,有独立的卫生间,比我想象的好多了!小伟真是有本事,把这厂子经营得这么红火!”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高伟的认可,甚至带着点与有荣焉的骄傲。
罗珂听着母亲对高伟的夸赞,心里五味杂陈,既有一点莫名的欣慰,她笑了笑:“满意就好。那……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宇轩宇涵还在家等着呢。我让高伟送我吧,你自己在家做点吃的。” 她说着,就准备去拿包,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心绪不宁的地方。
张贵莲一听女儿要走,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急切和不舍。她刚到一个新环境,人生地不熟,虽然厂里条件不错,但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女儿能多陪陪自己,哪怕只是多说说话,一起吃顿晚饭,也能冲淡不少陌生和孤独感。但她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挽留,毕竟女儿说得在理,孩子们还在家等着呢。她张了张嘴,话堵在喉咙口,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高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和期盼。
高伟何等精明,立刻捕捉到了岳母那欲言又止的尴尬和期盼。他心中一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语气自然而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回啥县城啊,这么晚了。妈今天刚来,人生地不熟的,你当女儿的,不多陪陪妈?晚饭就在家吃。宇轩宇涵有我爸我妈看着呢,你怕啥?还能饿着他们?” 他原本差点顺口说出“今晚就住这儿”,但话到嘴边,看到罗珂瞬间绷紧的侧脸和张贵莲略显紧张的眼神,立刻意识到不妥,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高伟这番话,既给了张贵莲一个台阶,也堵住了罗珂立刻要走的借口,更显得他体贴周到。张贵莲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对对对!小伟说得对!珂珂,你就别急着走了!陪妈吃顿晚饭,说说话!孩子们有他爷爷奶奶呢,没事的!明天再回去也不迟!” 她充满期待地看着女儿。
罗珂被高伟和母亲一唱一和地架在了那里。走吧,显得不近人情,伤了母亲初来乍到的心;不走吧,意味着要在这个让她心情复杂的“家”里度过整个晚上,甚至可能……她不敢深想。她看着母亲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期盼,又瞥见高伟那看似随意却带着一丝笃定的眼神,最终她带着点无奈地妥协道:“那……好吧。那就吃了晚饭再说吧。”
高伟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张贵莲则喜笑颜开,拉着罗珂问长问短,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晚饭是张贵莲做的,家常便饭。三人围坐在院里的石桌旁,就着渐暗的天光和屋里透出的灯光吃饭。气氛比中午自然了许多,张贵莲话多了起来,主要说着厂里的见闻和对高伟的夸赞,高伟偶尔附和几句,罗珂则大多沉默地听着。
正吃着,罗珂的手机响了,是视频通话的邀请铃声,屏幕上显示是“妈”。罗珂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了高伟一眼,才接通了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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