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载着三人,驶离了罗珂娘家那个充满尴尬插曲的院落,沿着乡间公路,向着高家湾方向平稳驶去。张贵莲坐在后排,脸上带着对新工作的期盼和一丝即将融入女儿和前女婿生活的兴奋,话也多了起来,不停地问着厂里的情况、住宿条件等等。高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目光却不时透过后视镜,瞥向副驾驶座上异常沉默的罗珂。
罗珂一直侧头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村庄、河流,都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力。她的心,随着车轮的滚动,正一点点沉入一种难以名状的、混合着紧张、感伤和茫然的情绪中。高家湾,那个她曾作为新娘踏入、作为主妇经营、又作为弃妇离开的地方,离婚这么多年,她从未再踏足过那个曾经属于她和髙伟的、位于院子正中的主屋。今天,因为送母亲来上班兼“安顿”,她不得不再次以某种模糊的身份,正式重回那个承载了她太多青春、爱恋、争执和痛苦记忆的“家”。
当高伟的车子最终缓缓停靠在高家湾老宅那熟悉的院门外时,时间已近正午。阳光直射下来,将院墙的影子投在地上,缩短成一团。罗珂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积蓄足够的勇气,才推开车门,踏上了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她站在院门口,目光缓缓扫过整个院落。院子还是那个院子,方方正正,地面用红砖铺就,缝隙里长着顽强的青苔。角落那棵老桃树似乎更加粗壮苍劲,枝叶茂盛,投下大片阴凉。一切仿佛还是旧时模样,但又分明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和……衰败气?是了,少了烟火气,少了孩子的嬉闹,少了女主人的日常打理,再熟悉的院落,也难免显出寂寥。
往事如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她仿佛看到自己刚嫁过来时,穿着红衣裳,羞涩地站在这个院子里接受乡亲们的打量;看到她和髙伟在桃树下乘凉,说说笑笑……酸甜苦辣,百味杂陈,一时间竟让她喉头哽咽,眼眶微微发热。一丝难以抑制的悲伤,像细针一样刺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珂珂,愣着干啥?快进屋啊,外面晒!”张贵莲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高伟已经拿出钥匙,打开了主屋的房门。
罗珂回过神来,掩饰性地揉了揉眼角,低声应了一句“来了”,迈步跟着走进了屋子。
一进屋,一股混合着淡淡霉味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罗珂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目光急切地环顾四周,随即,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屋子里的格局没变,但内部已经完全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了!墙壁重新粉刷过,不再是以前她喜欢的暖黄色,而是冷调的白色。客厅的家具全都换了,以前她精心挑选的布艺沙发和原木茶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看起来更现代、但也更冰冷的皮质沙发和玻璃茶几。窗帘也换了,厚重的绒布帘变成了轻薄的纱帘。地面铺了新的瓷砖,光可鉴人,却冰冷生硬。就连墙角摆放的绿植,也不是她以前养的那些了。
一种强烈的“人在物非”的凄凉感,瞬间攫住了罗珂的心。这里,曾经是她一点一滴布置起来的家,每一个角落都留有她的印记和气息。可现在,一切都被抹去了,覆盖了,仿佛她从未在这里生活过。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她心中残存的那一点点关于“家”的温暖幻影。她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外人,闯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无尽的悲凉和失落,像浓雾一样将她笼罩,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呆呆地站在客厅中央,手脚冰凉。
高伟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巨大波动和瞬间苍白的脸色。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她身边,语气平静地解释道:“哦,这屋子……前两年返潮特别厉害,尤其是靠山墙那边,墙皮都起泡发霉了,长了白毛,实在没法住人。后来没办法,就重新装修了一下,把内墙做了防水保温,顺便把家具也换了。屋顶也加了层隔热层,起了个顶,不然夏天太热。”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带任何感**彩。
罗珂听着,心里却更加酸楚。返潮?长毛?这些她都不知道。她离开后,这个家发生了什么,经历了怎样的修葺和改变,她都一无所知,也再无资格过问。她的痕迹被雨水和霉菌侵蚀,然后被新的装修彻底覆盖。这仿佛是她和高伟关系的隐喻——过去的早已腐烂,被强行铲除,覆以光鲜却冰冷的新壳。
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过身,背对着高伟,假装去看窗外的景色,声音有些沙哑地转移了话题:“都快中午了……冰箱里有菜吗?我……我做点饭吧。”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来掩饰内心的汹涌。
高伟却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我本来想着,把东西放好,安顿一下,我们就去镇上饭店吃点,正好吃完我送你回县城。” 他安排得看似周到,却带着一种客气的距离感。
“去啥饭店啊!花那冤枉钱干啥!”张贵莲立刻出声反对,她可不想错过这个“一家人”一起做饭吃饭的机会,这在她看来是促进感情的好时机,“就在家做点!随便吃点啥都行!珂珂,妈帮你,咱俩一会儿就做好了!小伟你也歇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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