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鱼竿行天下 第78章 数据钓竿

北山水库那条盲眼鳜鱼的照片，成了陈小鱼手机里一个冰冷的秘密。他没有立刻公之于众。直觉告诉他，水库深处的谜团，与下游光河、暗溪的污染是同一张网的不同节点。贸然抛出这个“重磅炸弹”，很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来对水源地更彻底的“清理”。他需要更扎实、更具链条性的证据。

悦水集团在“悦水湾”病鱼事件后，展开了迅猛的公关反击。他们聘请了“第三方权威机构”出具水质“达标”报告，指责陈小鱼“选择性展示”、“利用公众同情心”，甚至暗示那条病鱼是“从别处带来”的道具。网络舆论再次被搅浑，支持与质疑的声音激烈碰撞。

陈小鱼关闭了社交平台的评论功能。他深知，在对方用资本堆砌的声浪面前，个体的辩解苍白无力。行动，是唯一的语言。

老周的渔具店成了临时指挥部。林夕通过学术关系，弄来了一套更精密的便携式水质检测仪，能分析多项重金属和有机污染物指标。她还带来一个关键信息：根据她梳理的悦水集团近年的项目环评报告，发现他们在城北废弃的“红星化工厂”地块（位于光河另一条重要支流的上游）进行的土壤修复工程中，大量使用了某种新型的“渗透性封闭材料”，号称能永久隔绝污染物。

“永久？”陈小鱼盯着地图上那个标记点，眉头紧锁。他想起了暗溪边发现的荧光颗粒，以及北山水库那异常的检测数值。“如果他们的‘永久’失效了呢？或者，那根本就不是为了封闭，而是为了……掩盖？”

一个新的调查计划形成。目标：红星化工厂旧址附近的河道。方式：不再是公开的垂钓抗议，也不是危险的夜间潜入，而是一种更隐蔽、更科学的“侦察性垂钓”。他要借助技术手段，让鱼竿和钓线成为延伸的传感器，深入那些常人难以触及的水域，收集水下最真实的数据。

这一次，他的钓具经过了彻底改装。钓竿底部加装了防水密封的数据记录模块，能通过特制的、内含微型传感器的鱼线（看似普通，实则内嵌光纤和微电极），实时记录水温、ph值、导电率乃至特定离子的微小变化。鱼钩也做了文章，采用不易残留的材质，并在挂上特制饵料后，能吸附水底沉积物颗粒。这已不是钓鱼，而是精密的环境采样。

目标河段位于城市规划的“灰色地带”，红星化工厂旧址的下游。这里地处城乡结合部，河道两岸杂树丛生，散布着垃圾和小型作坊，远离主干道，平时人迹罕至。一段看似普通的河道下方，可能就流淌着来自废弃厂区、经过某种“处理”的地下水或渗滤液。

陈小鱼选择了一个工作日的下午，穿着不起眼的工装，骑着电动车来到这里。他将车藏在灌木丛后，背着看似普通的渔具包，沿着杂草丛生的河岸，找到一处水流相对平缓、靠近对岸废弃厂区围墙的洄水湾。这里的水色略显深沉，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化学品的土腥味。

他像普通钓鱼人一样，支开马扎，摆开阵势。但暗中，他已经启动了数据记录模块。他抛竿入水，鱼线带着特制饵料沉向水底。表面上，他是在等待鱼儿上钩，目光懒散地望着水面。实际上，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感受鱼竿传来的细微振动，以及心中默记着数据记录的时间节点。

时间缓慢流逝。水下的数据通过鱼线无声地传回记录模块。偶尔有贪嘴的小鱼啄食，但陈小鱼的心思已不在鱼获。他更关注的是传感器传回的模式——当鱼饵落在水底淤泥上时，导电率会出现一个短暂的异常峰值；当水流方向变化时，ph值会有细微但规律的波动。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真正的异常，发生在他第三次换饵，将钓点稍稍偏向靠近化工厂围墙一侧的深水区时。鱼钩沉底后不久，数据记录模块的指示灯突然开始快速闪烁——这是预设的警报，表示检测到了某种特定化学物质浓度的急剧升高！同时，鱼竿也传来一种异样的触感，不是鱼的啄食，而像是鱼钩挂到了什么粘稠、富有韧性的物体。

陈小鱼心头一凛，小心翼翼地收线。鱼钩出水时，上面竟然挂着一小团暗褐色、半凝固状的胶质物，散发着类似机油和塑料燃烧后的刺鼻气味。这不是水草，也不是常见的河底垃圾。他立刻用镊子将其小心取下，放入准备好的采样瓶中。

就在他完成采样，准备再次下竿，扩大侦察范围时，对岸化工厂锈迹斑斑的围墙上，一扇几乎被藤蔓完全遮盖的小铁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人影闪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密封的蓝色塑料桶。那人警惕地四下张望，目光扫过河面，恰好与正在收竿的陈小鱼隔空相遇！

虽然隔着几十米宽的河面，陈小鱼还是能感觉到对方眼神中瞬间闪过的惊愕和慌乱。那人立刻低下头，快步走到河边一处杂草更茂密的地方，似乎想将桶里的东西倒掉，但犹豫了一下，又迅速提起桶，转身钻回了铁门内，“哐当”一声将门关死。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却让陈小鱼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那个工装身影，那个密封桶，以及那人做贼心虚的反应……这绝不是普通的工厂员工！

他强作镇定，迅速收起渔具。数据记录模块里已经存储了宝贵的水下异常数据，加上那团诡异的胶质样本和刚刚目击的一幕，今天的“钓鱼”收获远超预期。但他也清楚，自己很可能已经暴露了。对方虽然暂时退却，但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骑上电动车，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后视镜里，那片荒凉的河岸和废弃的工厂围墙，在午后的阳光下，却透着森森的寒意。悦水集团的触角，不仅伸向了水源地，更深埋在城市的工业伤疤之下。他手中的“数据钓竿”，刚刚撬动了这冰山的一角，而冰山之下的黑暗，正向他弥漫过来。下一轮较量，或许不再是在水边，而是在更复杂的都市迷宫中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