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崇祯，权谋拯救大明 第18章 凛冬将至

天启七年，九月十七日。

钦天监监正魏文魁接到召见的圣旨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年过六旬的他在钦天监干了大半辈子，见过的皇帝也有好几位了。但从来没有哪个皇帝，会专门召见钦天监的官员。

钦天监，说白了就是个闲散衙门。主要职责是观测天象、编制历法、择选吉日。在里面当差的，都是世袭家族出身——不仅是铁饭碗，还是世世代代的铁饭碗。

因为搞天文历法这一行，需要专业知识。历朝历代，显学都是儒家，科举考的都是四书五经。天文历法这种冷门学问，通常都是家学传承，父传子、子传孙，代代相传。

魏文魁的祖上就是元朝的天文官，到他这一代，已经是第九代了。

他换上朝服，战战兢兢地进宫。一路上都在想：皇上召见我，是为了什么事？

难道是因为历法的事？

当前所用的《授时历》，是元朝郭守敬编制的。经过几百年，积累的误差已经不小了，导致钦天监上报的农时经常出错，这让魏文魁很头疼。

前些年，他曾经上书，请求修订新历法，但朝廷一直没有批准。这次该不会是要追究责任吧？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魏文魁来到了乾清宫暖阁。

臣钦天监监正魏文魁，叩见陛下。

平身。崇祯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魏文魁战战兢兢地起身，低着头，等待皇帝发问。

但崇祯问的问题，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魏监正，朕读古籍时发现，崇祯缓缓说道，古时似乎未有今日这般寒冷。甚至这几年，似乎比朕儿时更加寒冷。此事，钦天监可曾注意到？

魏文魁一愣。这个问题......

回陛下，他沉吟片刻，确实如此。臣观测多年，发现近几十年来，气候确实越来越寒冷。

小冰期的异常，当时的人当然也都察觉到了。天启、崇祯年间，杭州西湖大雪不停，结冰数日，千里冰封，这在以前是闻所未闻的。就连海南岛都下了雪，简直是天方夜谭。

钦天监除了观测天文星象，也要记录气候变化。对于这种异常，魏文魁比普通人了解得更清楚。

过去的朝代，应该比现在温暖得多。魏文魁详细解释道，古籍记载，商周时期，河南还有大象生存。陕西、山西等地也更加温暖湿润，气候类似今日的江南。但这几百年来，气候一直在变冷，尤其是近几十年，越来越寒冷，冬日也越来越长。

崇祯点点头：魏监正可知原因？

微臣......不知。魏文魁惭愧地低下头。

魏监正可知，还会继续变冷吗？

微臣......不知。

魏监正可知，何时能回到古时那样温暖？

微臣......不知。

崇祯长叹一声。

魏文魁额头上冒出冷汗，一声跪倒在地：微臣惭愧，微臣无能。

崇祯没有责备他，而是继续问：魏监正，近年来灾害频发，是否比往年更多？

确实如此。魏文魁答道，旱灾、水灾、蝗灾、地震、瘟疫......近十年的灾害，比过去几十年加起来都多。

那这种现象，可会好转？

微臣......不知。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崇祯的声音变得沉重，可会有蝗灾、瘟疫接着发生？

微臣......不知。

明年、后年，可会风调雨顺？

微臣......不知。

崇祯又长叹一声，声音中满是无奈。

魏文魁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微臣罪该万死。

崇祯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魏文魁，声音飘渺：魏监正，你觉得......大明已成亡国之相吗？

陛下！魏文魁吓得浑身一抖，连连磕头，微臣万万不敢作此想法！陛下圣明，大明国运昌隆，怎么会......怎么会......

魏监正，崇祯转过身，目光直视着他，你可信那天人感应之说？你可觉得，天地灾变，是因朕无德，致使上天怪罪？

魏文魁大汗淋漓。

这种问题，回答错了可是要命的！

他急忙说：陛下万万不可这么想！微臣觉得，天人感应之说，实属无稽之谈。微臣家族世代观测天象，深知天地运行有常，根本不会因人而改变。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德经》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无情，对万物一视同仁，不会因为谁有德或无德就改变运行规律。如今灾害频生，根本不可能是陛下的德行所致。

相反，他抬起头，诚恳地说，微臣认为，陛下英明神武，仁德怀仁，定可上补天缺，下佑百姓。

崇祯看着他，沉默了片刻。

魏监正，崇祯又长叹一声，走回到魏文魁面前，你这么想，可天下人，未必这么想啊。

如今，灾害频发，人心惶惶。若不加引导，必使各种歪门邪说传播天下。什么天降异象，国之将亡，什么天子无德，天降惩罚......这样下去，我大明江山，将不得安宁啊。

魏文魁这才明白皇帝的用意。

魏监正，崇祯的声音变得郑重，我大明对你魏家如何？

陛下！魏文魁连忙叩首，魏家世受皇恩，九代为官，衣食无忧。陛下有命，微臣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皇恩，为陛下分忧！

崇祯满意地点头，如今之大明，正需要大智大勇之人，替天地立言，以安民心。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魏文魁：这里有一篇文章，你回去仔细看，然后按照其中内容，以钦天监的名义上书。

魏文魁双手接过，恭敬地说：微臣明白。

此事重大，不可传于第三人之耳。崇祯的目光如刀，你可能做到？

魏文魁感受到皇帝的威压，连忙说：微臣以性命担保，一个字也不会泄露出去！

去吧。

微臣告退。

魏文魁回到钦天监，关上门，颤抖着手打开那封信。

看完之后，他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此文，大有深意啊。

他不敢耽搁，连夜抄录整理，润色文字，第二天就以异常天象的名义，上书给崇祯。

崇祯看了之后，批示各部知道，然后发给内阁，命令抄录多份，分发给朝廷各部门。同时张贴于京城各处城门、街口，很快传遍整个京城。

这份上书，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围观的人群。

只见告示的开头，赫然是几个大字：

凛冬将至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揭语：温特 亦紫 卡明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再看下文，上篇写：

老奴努尔哈赤作乱之时，北方有灾星大亮，其光赤红如血，横贯天际。钦天监观测，此星主战乱不息，主灾害不止，主凛冬将至。

接着是下篇：

今上登基之时，有吉星划破夜空，自北向南而行，于南方光芒大盛，照耀天地。钦天监观测，此星主太平，主盛世，主南行。

这份上书一公布，简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努尔哈赤是灾星下凡？

原来这些天灾，都是那老奴带来的？

怪不得他造反之后，天下就不太平了！

这下好了，那老奴死了，灾星也该消失了吧？

不对啊，皇太极还在呢，说不定灾星传给他儿子了。

这灾星把寒冬都带来了，天越来越冷都是因为建虏。

努尔哈赤要是听到这话，棺材板都得掀起来。这口巨大无比的黑锅，老奴你就背好吧。

而下半部分的解读，更是引起了激烈的讨论。

当今陛下是吉星下凡？

那肯定能打败建虏啊！

主南行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南迁？

天啊，不会吧？皇帝要迁都南京？

那北京怎么办？北方怎么办？

还有这揭语“温特 亦紫 卡明”又是何意啊？

有饱学之士、老学究站出来分析：诸位，且听老夫一言。这揭语温特 亦紫 卡明，其中乃温度，是触觉所体会；乃色彩，乃亮度，皆是视觉所体会。看来这揭语，暗合佛家见、闻、嗅、尝、感、知——之说，应该从佛家典籍去解读。

立刻有人反对：钦天监又不是佛家的，从什么佛家解读？要我说，应该从道家解读！钦天监本就是道家一脉！

钦天监有个字，也不是说他们就是道家啊！

那你说怎么解？

我觉得......这根本不是汉语，是某种外邦的语言，音译过来的。

外邦语言？哪个外邦？

所谓揭语，那肯定是梵文嘛！

那你不还是说这是佛家么？

佛家又不懂天相，应是道家！

众人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

更大的争议还是二字。

一时间，反对南迁的声音此起彼伏。

祖宗基业在北京，岂可轻易放弃？

想当年南宋南渡，何等耻辱！难道要重演覆辙？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皇帝怎能弃百姓而去？

这个官员在奏章中写君王死社稷，结果被魏忠贤看到，勃然大怒，直接把这人发配到宁远前线去了。

咒皇帝死？那还了得！

朝野上下，争论不休。

崇祯却乐见其成。这舆论热点，正好把前几天疯狂批评他封王议和的风潮冲淡了。让这些人再争论几天，正好转移注意力。

过了五天，崇祯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发布了一道圣旨，昭告天下：

朕闻钦天监上书，言天象示警，凛冬将至。朕心甚忧，夙夜难寐。

然朕以为，全天下无论南北，皆是我大明国土；全天下百姓，无论汉藏蒙回，皆是我大明子民。

即使长城之外，皆成绝境；即使鞑虏凶残，夜鬼横行；即使凛冬将至，长夜漫漫——

朕亦将天子守于国门，做那绝境长城之上，为大明守夜之人！

朕不南迁！

然百姓非草木，岂可坐视其受冻挨饿？

故此，朕以为，那天象所示主南行之说，应该不是指迁都，而是指我大明百姓。

就像候鸟可以南飞避寒，百姓也可迁往南方，躲避灾祸。

故此，北方诸省民众，愿南迁者，各地官员不得阻拦，不得刁难。南方诸省，需为迁徙百姓办理入籍，妥善安置。

钦此。

这道圣旨一出，朝廷上终于安心了。

陛下不南迁，那就好。

守国门，做守夜人，说得好啊！

有陛下这句话，我等心中就踏实了。

也有南方官员担忧：可是陛下，北方百姓南迁，会增加我们的管理负担啊。粮食、住房、治安......都是问题。

立刻有人训斥：陛下都不南迁了，要留在北京和百姓共渡难关，你接收点移民还叫苦？这点事都办不好，还当什么官？

那官员讪讪地闭嘴了。

——想要开扇窗，就要作势把那房顶都掀开。

民间的反应更加复杂。

有人说：皇上说得对，与其在北方等死，不如南迁找条活路。

我家在南方有亲戚，要不卖了房产，投奔过去？

听说江南富庶，年年丰收，不像北方天天闹灾。

走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也有人坚决不走：祖祖辈辈都在这儿，走了还叫什么北方人？

但不管怎样，从此之后，北方向南方迁徙的百姓，开始络绎不绝。

起初只是涓涓细流，后来慢慢变成了洪流。

多年之后，史书上记载这一段历史时，写道：

天启七年秋，钦天监上书言天象，曰凛冬将至。上感慨系之，发诏曰：朕亦将天子守于国门，做那绝境长城之上，为大明守夜之人。

自此，天下人称上为守夜皇。

是年冬，北方百姓南迁者数十万户，江南诸省人口骤增。后世史家以为，此乃上有意为之，一则疏散北方灾民，减轻压力；二则充实南方人口，向南求发展；三则引发舆论，关注气候危机。一举三得，可谓深谋远虑。

而崇祯从此获得了一个响亮的称号，史称：

守夜皇，崇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