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像鱼肚翻白的颜色,还带着一夜寒气凝结的灰败。指挥部里,楚风和方立功面前摊着几张刚送来的电报纸,墨迹还带着收报机特有的油墨味道,混合着屋子里一夜未散的烟味,闻着让人胸口发闷。
孙铭站在一旁,脸色比窗外的天色还沉。
“……挪威货船‘海风号’,昨日十七时三十二分,在美军划定演习区外沿约五海里处,被美军驱逐舰‘马汉号’拦截。美方以‘例行安全检查’和‘怀疑载有违禁战略物资’为由,强行登船。我方接应小组在远处观察到全程,无法靠近。”孙铭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磨,“船上除船员外,有两名我方秘密派遣的技术接收人员。目前,人船均被扣押,关押地点不明。美方拒绝透露进一步信息,仅称‘调查中’。”
方立功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木刺扎进指甲缝里,生疼,但他没感觉。那船上,有“飞燕”发动机改进急需的高温合金样品,有精密机床的核心校正件,还有一份好不容易从海外弄回来的、关于喷气发动机燃烧室设计的绝密笔记复印件。这些东西,是“雀计划”和发动机寿命攻坚战的救命稻草。
“五海里外……”楚风低声重复,手指在地图上那个被红笔狠狠圈起来的海域边缘敲了敲,“演习区外沿。他们这是把‘绞索’又往外勒紧了一圈。连‘疑似’都不用了,直接扣。”
窗外传来早起士兵出操的号子声,短促,嘹亮,刺破清晨的寂静。但这声音此刻听起来,莫名地带着一种遥远的、不真切的意味。
“章北海那边有什么反应?”楚风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又是一夜没怎么合眼。
孙铭从怀里掏出另一份更皱的电文纸,上面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间写的。“章支队长电报。他说……‘绞索套上了,脖子还没断。货,走不了大路,就走小路。船,出不了远海,就摸近岸。请转告团座,只要海水没干,‘海魂’的魂,就散不了。’”
楚风看着那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仿佛能看到章北海那张被海风腌透了的脸,和他眼里那簇永远烧不熄的火。他没说话,只是把电文纸轻轻折好。
“小路?近岸?”方立功苦笑,指着地图上漫长的海岸线,“美军演习舰队的巡逻范围在扩大,空中侦察几乎不间断。就算用小舢板沿海岸线偷偷运,风险也极大,运量更是杯水车薪。而且,我们需要的很多物资,根本不是沿海能弄到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报告声。是负责经济工作的老徐,一脸倦容,手里拿着一摞文件和新旧不一的纸币,脚步有些踉跄地走进来。
“团座,参谋长,出事了。”老徐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和怒火,“新版‘华元’兑换第一天,天津、保定、石门几个点都报告,收到了大批仿真度极高的假币!几乎可以乱真!要不是咱们事先培训了几个老师傅,靠手感摸纸张纹理和特殊油墨的凹凸感,差点就被蒙混过去了!”
他把手里那摞纸币“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新旧“华元”混在一起,乍一看,几乎分辨不出。但仔细看,假币的纸张在晨光下反光略有不同,显得更“滑”,更“贼亮”,而真币的纸张带着一种柔和的、微微发涩的质感。假币上的水电站图案线条边缘,也比真币的稍微模糊那么一丝丝。
“初步判断,”老徐拿起一张假币,对着窗户光,手指捻着,“纸张是进口的道林纸,比咱们用的还好。印刷技术非常高超,用的是……很可能是日本人留下的或者国民党秘密工厂的凹版印刷机。油墨也仿得很像,但咱们真币里掺了特殊矿物粉末和一种草药汁,在特定光线下有极淡的荧光和气味,假币没有。可老百姓……有几个能分辨这个?”
他越说越气,手指发抖:“这肯定是冲着咱们来的!想从根子上毁了‘华元’的信誉!一旦老百姓分不清真假,不敢用,或者假币泛滥冲击市场,咱们的金融体系就得崩!”
楚风拿起一张假币,也对着光看。冰冷的纸张触感,细腻得不正常。他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只有油墨的化学气味,没有真币那股极淡的、混合了草木和矿物气息的独特味道——那是林婉柔带着几个老中医和地质员鼓捣出来的防伪“土方子”之一。
“印制点,在天津租界?”楚风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十有**!”老徐咬牙切齿,“只有那里,有这种设备,环境也复杂,便于隐藏。咱们的人正在暗中排查,但租界情况特殊,洋人、日本人、国民党特务、青帮混混,鱼龙混杂,很难……”
话没说完,门外警卫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紧张:“报告!苏联代表团伊万诺夫少将……到访!车已经到门口了!”
指挥部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方立功、孙铭、老徐,全都看向楚风。伊万诺夫这个时候来,显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就是来施加压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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