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北海那份用词极力克制、却字字浸透着冰冷海水和滚烫屈辱的报告,是中午时分送到楚风案头的。一同送来的,还有那架美军侦察机投下的“救生补给”中的一张防水油纸,以及几块被刻意掰碎、沾着沙砾的压缩饼干——这是章北海特意让人送来的“证据”。
楚风坐在椅子上,午后的阳光斜斜地从窗户照进来,在他面前的桌面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光斑边缘正好切在那份报告和那些刺眼的“证据”上。他看得很慢,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报告纸粗糙的边缘,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咔哒、咔哒地走着,声音在寂静中被放大,敲在人心上。
报告里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海上咸腥的风,刮过他的脸颊。
“……超低空掠袭,目测高度不足百米……俯冲投掷不明罐体……罐内为所谓‘救生补给’及‘警告’文书……锚地暴露,人心激愤……”
他能想象出那架飞机贴着海面呼啸而来的嚣张模样,能想象出章北海和“海魂”队员们趴在湿冷礁石后、眼睁睁看着死神镰刀般阴影掠过头顶时,那种混合着恐惧、愤怒和极度无力感的煎熬。更能想象出,当那个带着羞辱意味的罐子砸落时,那群把尊严看得比命还重的海上汉子们,胸中那股几乎要炸裂开的邪火。
楚风放下报告,拿起那张防水油纸。纸张质地特殊,印刷精美,英文和中文并排,措辞“礼貌”却字字诛心。“国际航道敏感区域”……“未经通报的聚集活动”……“为安全与秩序计”……“人道关怀”……
他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很久,久到阳光在桌面上移动了一小截距离。然后,他慢慢将油纸折起,动作很轻,很仔细,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但折好的纸边,却异常锋利。
“啪。”
他将折好的油纸轻轻放在报告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站在一旁的方立功和刚刚闻讯赶来的赵刚,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看着楚风,看着他那张在阳光下半明半暗、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心里都像压了块石头。方立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赵刚眉头紧锁,眼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忧虑和怒火。
“都看到了?”楚风终于开口,声音平稳,甚至有些过于平静,像暴风雨前沉闷的海面。
“欺人太甚!”赵刚忍不住,拳头攥紧,“这是**裸的军事挑衅和人格侮辱!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
方立功则更实际:“团座,锚地已经暴露,‘海魂’支队主力必须立即转移,否则下一次来的,可能就不是侦察机和‘补给’,而是轰炸机了。还有,‘钉子’岛的行动……是否继续?风险太大了。”
楚风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幅巨大的示意板前。在“外部压力”一栏,“釜底抽薪”的旁边,他拿起笔,又添上了两个词,笔尖划过木板,发出吱嘎的涩响:
**“武力恫吓”。**
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示意板,面向方立功和赵刚。阳光此刻完全照在他身上,将他军装的轮廓勾勒得异常清晰,也将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照得无所遁形。他的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滚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转移?当然要转移。‘海魂’不能呆在一个被标了记的狼窝里。”楚风缓缓说道,“但转移,不是退缩。‘钉子’岛的行动,不但要继续,还要加快!”
“团座!”方立功急道,“可这样一来,等于明着告诉对方,我们在那个方向有动作!他们会加强侦察和封锁,先遣队恐怕……”
“恐怕什么?”楚风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冰碴子般的锐利,“恐怕被发现?恐怕被攻击?老方,从我们决定往海上伸手的那天起,这就不是‘恐怕’,而是‘必然’!区别只在于,是我们像老鼠一样,被他们用探照灯逼出来,狼狈逃窜;还是我们瞅准机会,主动迎上去,哪怕撞个头破血流,也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他走回桌前,拿起那块沾着沙砾的压缩饼干,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猛地用力,将它捏得粉碎!粗糙的粉末和沙砾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落在报告纸上,落在桌面上。
“看见了吗?”楚风摊开手掌,掌心里是饼干碎末和沙砾的混合体,“这就是他们给的‘关怀’。一边用枪指着你的头,一边扔给你一块沾着土的干粮,还要你感恩戴德。如果我们今天退了,忍了,那明天,这块‘干粮’就会变成真正的子弹,打在我们的兄弟身上,打在我们的父老乡亲身上!”
他的目光扫过方立功和赵刚:“他们为什么敢这么干?因为他们觉得我们弱,觉得我们只能躲,只能忍,只能在他们画好的圈子里苟延残喘!因为他们算准了,我们没有力量,也不敢在海上跟他们硬碰硬!”
“那我们……”赵刚目光灼灼。
“那我们,就偏要碰一碰!”楚风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那支铅笔跳了起来,又滚落在地,“但不是拿鸡蛋去碰石头。老赵,你之前推演过,他们下一步可能在海上制造‘意外’摩擦,试探我们的反应底线,对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