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那份关于“幽灵船”的紧急电文,像一块沉甸甸的铅块,压在楚风心头。接连几天,指挥部里关于海岸防御、火箭筒改装和“海魂”支队行动方案的讨论,都带着一股紧绷的、仿佛能嗅到海风咸腥与火药味的凝重。
但生活,或者说这片土地自身顽强的发展脉搏,并不会因为某一处的威胁而完全停滞。就在楚风反复推敲海上应对策略的某个下午,一份来自大同地区的报告,被机要秘书用不同于紧急军情的、略带兴奋的步伐送了进来。
报告是方立功亲自起草的,字迹比平时工整许多,甚至还罕见地用上了几个带着喜庆色彩的词句。内容是关于大同地区利用缴获的日本小型水电设备和技术人员,修复改建的第一座小型水电站——正式命名为“大同第一实验水力发电站”——即将于今晚首次试验性供电的消息。
“总算有个能松口气的好消息了。”赵刚也在指挥部,看完报告后,脸上露出连日来罕见的舒展笑容,“电力,这可是现代工业的血液。有了电,咱们的机床能转得更稳,兵工厂晚上也能开工,医院手术室的灯也能亮起来……这是扎扎实实的一大步啊。”
楚风放下手中的沿海地图,接过报告仔细看着。报告里详细说明了电站的装机容量(很小,仅够供应指挥部、部分重要工厂和医院照明),技术难点攻克过程(主要是修复被日军破坏的引水渠和涡轮机),以及参与建设的日籍技术人员(主要是被俘后经过教育、愿意合作的工程师和技工)的表现。
他的目光在“今晚首次试验性供电”那几个字上停留了片刻。窗外,冬日的天色正迅速暗沉下去,才下午四点多,就已暮色四合。寒风掠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声响。
“通知下去,”楚风放下报告,对孙铭说,“今晚我去大同。”
“团座,天黑了路不好走,而且那边刚稳定,安保……”方立功有些担心。大同地区虽然已被控制,但潜伏的敌特和溃兵土匪并未完全肃清。
“正因为是第一次,才更要去。”楚风语气坚决,“咱们的兵工厂出第一颗子弹,我在场;咱们的‘华元’发行第一张票子,我在场;这第一度电发出来,我也得在。这不光是技术问题,更是给所有参与建设的人,给老百姓看的信心——告诉他们,咱们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都能点亮实实在在的光。”
他顿了顿,看向赵刚:“老赵,你留在太原坐镇,海上和金融那边有任何新情况,及时联系。老方,你跟我去,带上警卫连一个排。”
夜幕完全降临时,三辆吉普车和一辆满载士兵的卡车,亮着昏黄的车灯,驶出了太原城,向着西北方向的大同疾驰而去。土路结了冰,又被白天的日头晒化了些,泥泞不堪,车子颠簸得厉害。寒风从车篷的缝隙里钻进来,像冰冷的刀片刮在脸上。楚风裹紧了军大衣,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但脑子里却像车外的道路一样颠簸起伏——海上“幽灵船”的阴影、“华元”市场的暗流、发动机气缸上那些尚未刻完的纹路……还有即将看到的,那或许还很微弱,却象征着另一种力量的光。
接近午夜时分,车队才抵达大同城外。这里的气氛与太原又有不同,更多了几分边地的粗粝和战后重建的忙碌痕迹。空气中弥漫着煤炭燃烧特有的烟味和黄土高原冬季干冷的气息。
水电站建在城郊一处地势落差较大的河湾处,利用的是日军原先为了某个废弃矿区修建的小型水利设施基础。远远就能看到,一片临时搭建的工棚区灯火通明(用的是气灯和火把),人影绰绰,机器的低沉轰鸣声顺着寒冷的夜风隐约传来,其间夹杂着人的呼喊和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在寂静的旷野中格外清晰。
车子在工地外围停下。负责电站建设的总工程师老宋(原是太原电厂的技术骨干,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背有些驼的实干家)和几名干部早已等候多时,看到楚风下车,立刻迎了上来。老宋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脸上被寒风吹得通红,眼镜片上蒙着一层白雾。
“团座!您……您真的来了!这大冷天的……”老宋的声音有些哽咽。
“宋工,辛苦你们了。”楚风握了握老宋那双布满老茧和冻疮、沾着油污的手,触感粗糙而温暖,“情况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全都检查了三遍!”老宋用力点头,引着楚风向厂房走去,“引水渠清理完毕,闸门完好,涡轮机组调试完成,发电机……发电机是鬼子留下的那台西门子货,被破坏过,咱们和那几个日本技术员一起,拆了拼,拼了拆,总算拾掇出来了!线路也架设好了,就等您来,下令合闸送电!”
一行人走进用红砖和木料匆匆搭建的主厂房。厂房里比外面暖和不少,巨大的火盆燃烧着,散发着煤炭的热气和烟味。机器的轰鸣声更响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潮湿的水汽味,还有一股绝缘材料受热后的特殊气味。巨大的水轮机在导流槽中静静等待,连接它的发电机像个沉默的钢铁巨兽,在气灯的光芒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几个穿着工装、神情专注的中日技术人员正围在控制台前做最后的检查,看到楚风进来,都挺直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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