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刀,卷着曹安等人狼狈的身影消失在辕门方向,沉重的帘幕落下,却隔不断帐内弥漫的血腥与肃杀。
阿璃那只染血的手仍死死按在榆木桌案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血珠从崩裂的绷带里渗出,沿着粗糙的木纹蜿蜒,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地面,绽开刺目的红梅。
肋下的剧痛与左臂伤口的灼烧感交织,几乎要抽空她最后的气力。
她微微晃了一下,狼裘滑落肩头,露出染血的战袍。
“少主!”红妆惊呼,和陈婆同时抢上搀扶。
阿璃却猛地抬手止住她们,那只染血的手依旧按着桌案,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支撑,也是此刻唯一的锚点。
她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如雪,唯有那双眼睛,深潭般幽邃,燃烧着冰封的火焰,逐一扫过帐内每一张写满悲愤与决绝的脸孔。
“文清叔。”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在!”苏文清立刻上前,眼中燃着刻骨的恨意。
“那张羊皮卷,”阿璃的目光锐利如鹰,“伪造之处的细节,尤其笔锋转折、血竭痕迹……务必详录成册。人证物证,皆要。”
“明白!”苏文清重重点头,眼中精光闪烁,“伪造者虽刻意模仿突厥文生硬,但收笔的汉楷钩挑,我定能临摹下来!血竭来自南疆,此乃铁证!”他迅速走向书案,铺纸研墨。
“张猛叔、秦虎叔。”
“俺在!”张猛独眼血红,如择人而噬的猛虎。
“末将在!”秦虎独臂按刀,稳如山岳。
“严控营防。”阿璃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曹安带来的百骑禁卫,单独圈禁于西侧空营区,收缴兵刃!派最硬的兄弟看守!若有一人异动,杀!”
她顿了顿,寒声道,“至于曹安本人……‘请’入中军旁那座闲置的小帐,派两队精锐,明为‘护卫’,实为监押!非我手令,蚊蝇不得近身!”
“得令!”张猛狞笑一声,独眼凶光毕露,“俺亲自去‘请’那狗钦差!定让他尝尝北境风雪的滋味!”
“末将领命!”秦虎抱拳,声音沉稳,“西营禁卫,一只鸟也飞不出去!”
两人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冲出军帐,甲叶铿锵,杀气腾腾。
“李将军。”阿璃的目光最后落在李崇身上。
李崇分派雨燕卫毕刚又返回营帐,正从药老手中接过一碗刚煎好的参汤,小心翼翼地试图喂入赵烈口中,闻言立刻放下碗,大步走到阿璃面前,魁梧的身躯如山岳般挺立:“末将在!”
阿璃深吸一口气,肋下的剧痛让她微微蹙眉,但声音依旧平稳如铁:“有劳将军,安排心腹精锐,即刻封锁鹰巢堡通往武宁、云州的所有官道、驿路!尤其是……通往京城方向的必经关隘!”她眼中寒芒一闪,“枢密院的加急文书……一张纸片,也不准飞出北境!”
李崇眼中爆发出慑人的精光!他瞬间明白了阿璃的意图。
这是要彻底切断曹安与京城的联系,封锁消息!
将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牢牢压制在北境的冰天雪地之中!
“末将明白!”李崇抱拳,声音斩钉截铁,“少主放心!末将即安排精锐雨燕卫守鹰愁涧!那是咽喉!别说文书,就是一只信鸽,也让它变成烤鸟!”
他毫不迟疑,转身冲出大帐,雷厉风行。
帐帘掀合,带进一股更猛烈的寒气,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光影在阿璃染血的侧脸上明灭不定。
“咳……咳咳……”角落传来赵烈微弱的呛咳声,伴随着药老低沉的安抚和红妆压抑的啜泣。
阿璃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按在桌案上的手终于支撑不住,缓缓滑落。
那支撑她的力量仿佛瞬间抽空,强烈的眩晕感汹涌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肋下和左臂的剧痛排山倒海般吞噬着她残存的意志。
“少主!”陈婆和红妆惊呼,连忙一左一右扶住她软倒的身体。
“扶……扶我过去……”阿璃的声音细若游丝,目光却固执地投向赵烈的方向。
她被搀扶着,几乎是拖行般挪到赵烈榻前,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在矮凳上坐下。
身体如同散了架,冷汗瞬间浸透内衫,意识在剧痛与虚脱的边缘模糊飘荡。
她强撑着,伸出那只未受伤的右手,颤抖着,再次轻轻覆在赵烈枯瘦冰冷的手背上。
那微弱的脉搏,透过皮肤传来,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搏动着。
“药老……”阿璃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赵叔……拜托您了……”
药老枯瘦的脸上汗水涔涔,浑浊的老眼此刻却亮得惊人,全神贯注地捻动着刺在赵烈心口的那枚银针,仿佛在拨动一根悬于万丈深渊之上的细丝。
他头也不抬,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朽……拼了命……也定要……吊住他这口气!”
红妆无声落泪,用温水小心擦拭着赵烈嘴角不断渗出的暗红血沫。
陈婆紧紧握着阿璃另一只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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