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巢堡顶的风裹着雪粒子,刀子般刮过阿璃的脸颊。
血珠混着冷汗,顺着眉骨滑下,糊住了左眼视线。
她右臂的伤口被魏强最后那一撞彻底崩开,鲜血浸透了半截衣袖,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疼得眼前阵阵发黑。
魏强的尸体就倒在几步开外,脖颈中箭处的裂口还在汩汩冒着血泡,染红了祭坛冰冷的石板。
那双至死圆睁的眼睛,凝固着怨毒和惊愕,死死盯着堡顶铅灰色的天空。
“嗬……嗬……”赵烈粗重的喘息声在身后响起,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单膝跪在血泊里,后背那道被契丹弯刀劈开的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他右臂死死攥着那张几乎与他等高的强弓,弓弦上搭着最后一支穿云箭,箭尖颤巍巍地指着盘旋石阶的入口。
血顺着他紧握弓臂的指缝往下淌,滴落在积雪上,晕开刺目的红梅。
“赵……赵叔……”阿璃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次发声都像吞了烧红的炭。
她试图握紧鎏金长刀,可右手虎口崩裂的伤口深可见骨,稍一用力,钻心的剧痛便直冲脑髓,刀柄几乎脱手滑落。
她只能用左手死死撑住刀柄末端,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势,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石阶下传来的铁链拖曳声和野兽般的低吼越来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被“噬心魔音”短暂压制的复刻骑残部,正被残留的蛊毒驱使着,踏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一步步逼近这最后的堡垒。
“少……少主……”赵烈艰难地转过头,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燃烧殆尽的炭火里的一点火星,“撑住……俺……俺答应过王爷……柳寻……石敢……疯子李……要把你……平安带出去……”
他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一股血沫。
后背的伤口随着他说话的动作,撕裂得更深,鲜血几乎浸透了他整个后背的衣料。
阿璃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她看着赵烈摇摇欲坠的身影,看着他手中那支因脱力而不断颤抖的箭矢,看着他身后那片被血染红的雪地……
那是石墩倒下的地方,是王石宝跃入火光的地方,是陈武叔用身体为她挡刀的地方……
无数张鲜活的面孔在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父亲萧策鎏金长刀拄地、血染午门的背影上。
“赵叔……”阿璃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滚烫的液体模糊了视线,分不清是血还是泪,“我们……一起走……”
“走?”赵烈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笑容惨烈而决绝,“俺……走不动啦……西路……西路的老伙计们……等俺……等得太久了……”
他目光扫过堡顶堆积的双方尸体,契丹人、燕云人,在风雪中渐渐模糊了分别。
他心中蓦地涌起一股巨大的悲悯:这无休止的厮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了,不是为了杀光眼前的敌人,而是为了打出个真正的太平,让身后的土地,再不被烽烟惊扰。
这最后一箭,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止戈。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最后一点生命都压榨出来!
那支颤抖的箭矢,竟被他硬生生稳住!
“少主!”他嘶吼着,声音如同垂死雄狮最后的咆哮,“看好了!这是……俺燕云十八骑……西路……最后的……穿云箭——!”
弓弦炸响!不是清脆的“嗡”声,而是如同朽木断裂般的“嘎嘣”巨响!
弓臂承受不住他榨取生命的力量,竟从中崩裂!
那支饱含着他最后意志的穿云箭,化作一道撕裂风雪的流光,带着凄厉到极致的尖啸,射向石阶入口处最先冒出的那个复刻骑身影!
噗嗤——!
箭矢精准地洞穿了那复刻骑的眉心!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后倒飞,撞翻了身后涌上的数人!石阶入口瞬间被尸体堵塞!
射出这一箭,赵烈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强弓脱手坠地,整个人轰然向前扑倒!
鲜血从他口鼻中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积雪。
“赵叔——!”阿璃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用身体垫住了他倒下的身躯。
赵烈倒在阿璃怀里,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
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阿璃脸上,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雪吞没:“少……主……鹰……鹰眼……我先去给……柳寻……带句话……西路……西路兄弟……没……没丢……燕云的……脸……”
他沾满血污的手,颤抖着摸向腰间,那里挂着一枚磨得发亮的牛角耳坠——柳寻的遗物。
指尖触到耳坠冰冷的边缘,他脸上竟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近乎安详的笑意。
“爹……娘……兄弟们……”他最后的目光越过阿璃的肩膀,望向云州的方向,瞳孔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俺……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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