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宫中定计,已近一月。
皇帝周显所中之“千机引”毒性猛烈,幸得柳彦舟金针渡穴,并以珍稀药物吊命,病情方得暂时稳住,不再恶化,然龙体依旧虚弱,需静养旬月。
朝堂之上,因陛下需“静养”,裁军之议在宰相张文渊的推动下暂缓,却暗流不息。
阿璃与柳彦舟明面上忙于照料陛下、安抚宗室,暗地里,北行的筹备事宜已由墨羽与张猛等人悄无声息地安排妥当。
她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那个灯火如昼、却暗藏杀机的夜晚——正月十五,上元宫宴。
此番上元宫宴,既是小郡主萧安宁的满月宴,亦是对外宣示皇室安稳、稳定朝野人心的一场大戏。
正月十五的上元宫宴,是长安城这个冬天最后的热闹。
宫灯如昼,照得太极殿前积雪都泛着暖黄的光。丝竹声里,文武百官擎着酒盏说着吉祥话,眼角却都若有若无地瞟向主位——长公主萧阿璃抱着襁褓,正含笑接受命妇们的道贺。
小郡主萧安宁今日满月。
柳彦舟坐在阿璃身侧,一袭月白常服衬得他眉眼温润。他时不时为阿璃拢一拢披风,指尖在她腕脉上轻轻一搭——产后才满月,他总不放心。
“柳国公真是体贴入微。”坐在下首的吏部尚书赵永明举杯笑道,眼角的细纹堆成和善的弧度,“公主殿下诞育皇嗣有功于国,如今又添明珠,实乃双喜临门。”
这话说得漂亮,却暗藏机锋。将小郡主与“皇嗣”并提,又强调“有功于国”,分明是在阿璃与皇帝之间若有似无地划了道线。
阿璃抬眸,唇边笑意未减:“赵尚书言重了。安宁不过是本宫的私心,哪里敢与国事并论。”她声音不大,却让殿内静了三分,“倒是尚书大人,听闻今冬江南漕运顺畅,比往年早了半月抵京,这才是真正的有功于国。”
赵永明笑容微僵,旋即恢复如常:“殿下消息灵通。”
坐在阿璃另一侧的皇帝周显适时开口,少年天子的声音已褪去稚嫩:“好了,今日是家宴,莫谈国事。阿姐,让朕再抱抱安宁。”
他将小郡主接过去,动作小心翼翼。群臣看着这一幕,心思各异——陛下对这位长姐的倚重,怕是远超常人想象。
宴至中程,宫人捧上一只紫檀木匣。
“殿下,这是方才门房收到的贺礼,未署名帖。”掌事宫女秋月低声禀报,“内务府查了记录,今日入宫名册上并无遗漏,这礼……”
阿璃目光落在木匣上。匣子很旧,边角摩挲得光滑,锁扣是早已不常见的云纹青铜机簧。她示意秋月打开。
匣内铺着暗红丝绒,正中卧着半块玉佩。
那玉质温润,即使在殿内灯火下也泛着内敛的莹光。形状是不规则的弧形,断口处有天然纹路,像是从什么完整的图形上碎裂下来。
阿璃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颈间——那里贴身挂着一块从不离身的玉佩,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触手生温,玉佩在她指尖微微颤动,仿佛在与匣中之玉共鸣。
“阿璃?”柳彦舟察觉到她的异样。
阿璃深吸一口气,从颈间解下自己的玉佩。两块玉甫一靠近,竟自动吸附在一起,严丝合缝地拼接成一个完整的圆形。
完整的玉佩上,星宿图清晰可见。北斗七星环绕着中央一点赤色,那是极为罕见的“血沁”,天然形成,宛如星核。
而在拼接处的内壁,借着灯火,能看到两个极小的古篆——
星陨。
柳彦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精通医道,对古文字亦有涉猎,这两个字他认得。秋月与周围宫人都低垂着头,无人看到玉佩全貌。
“收起来。”阿璃的声音平静无波,将完整玉佩拆开,自己的那半重新挂回颈间,另半块放回木匣,“查,是谁送来的。悄悄查。”
“是。”
宴会继续,丝竹又起。阿璃抱着安宁,指尖却在袖中轻轻摩挲着那半块新玉。玉是温的,仿佛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她知道这不是错觉——玉佩拼接的刹那,她感到一股暖流从相接处涌入四肢百骸,那感觉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
“阿姐脸色不太好。”周显凑过来,将安宁递还给乳母,“可是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阿璃顺势起身:“确是有些乏了。陛下也少饮些酒,保重龙体。”
出宫的路上,马车碾过积雪,发出簌簌声响。
柳彦舟握着阿璃的手,指尖搭在她腕脉上。脉象平稳,只是心绪略有波动。“那玉……”他低声开口。
“回去再说。”阿璃打断他,掀开车帘一角。
长安城的夜还热闹着,花灯如龙,游人如织。孩子们提着兔子灯跑过街巷,笑声脆生生地撞碎在寒风里。这般太平景象,谁能想到暗处有匿名之礼,在安宁的满月宴上送到她手中?
马车驶入公主府,角门悄无声息地合拢。
书房里,炭火烧得正旺。苏文清已等在那里,一袭青衫,眉宇间凝着倦色——他刚从御史台值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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