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的秋阳本该是暖融融的,透过药王书院新栽的银杏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碎金。
可这份安宁,却被一封裹挟着长安风尘的八百里加急,击得粉碎。
镇西王府(西域安抚使府)的议事堂内,檀香袅袅,却压不住空气中骤然凝聚的凝重。
阿璃指尖捏着那封密信,宣纸边缘已被她无意识攥得发皱。
信是御史中丞张文渊亲笔,往日那遒劲沉稳的字迹,此刻竟潦草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笔都透着难以掩饰的焦灼与急迫,仿佛写信人正被无形的利刃架着脖颈。
“阿璃、彦舟贤伉俪钧鉴:京中剧变!”
开篇八字,如惊雷炸响,让并肩而立的两人心头一沉。阿璃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读——
“陛下月前感染风寒,本无大碍,太医署寻常汤药便能缓解。然三日前病情骤然恶化,竟至昏迷不醒,牙关紧闭,药石罔效!太医院院判束手无策,私下与老夫言,陛下脉息诡异,不似风寒,倒像中了慢性奇毒,疑有蹊跷!”
“然东宫年仅三岁,懵懂无知。楚王周威(陛下皇叔)竟以‘国不可一日无主’为由,矫诏夺取监国之权,把持朝政中枢!此獠狼子野心,登堂入室后第一道命令,便是封锁宫门,拒各路名医入宫诊视,唯启用其府中蓄养之‘神医’玄冥子为陛下诊治。那玄冥子面覆黑纱,行事诡谲,所用汤药漆黑如墨,气味腥臭。自他入宫,陛下病情非但未见起色,反日渐垂危,气息已弱如游丝!”
“更可虑者,楚王掌权不过五日,便大肆提拔亲信党羽,安插于六部要害。户部侍郎王锴(楚王妻弟)尤为猖獗,竟以‘藩镇奢靡,耗费国帑’为由,屡次刁难西域粮饷辎重,本月应发的冬衣与军粮,已被其卡扣三成,言‘当节俭以备国用’。兵部亦有异动,尚书李嵩已被楚王拉拢,近日朝堂之上,竟有调整河西、陇右防务之议,明为戍边,实则意在掣肘西京,断你我后路!”
“山雨欲来风满楼!陛下若有不测,楚王必行废立之事,扶持傀儡幼主,独揽乾坤。届时,西域新政必遭废止,你我数年心血将付诸东流,西域数十万军民,恐成俎上鱼肉!盼贤伉俪速谋对策,挽狂澜于既倒!切切!”
最后“切切”二字,墨渍深重,似是张文渊咬破指尖所书,字字泣血。
信纸从阿璃微微颤抖的手中滑落,飘落在冰冷的红木案几上。
她与柳彦舟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滔天的震惊与彻骨的凝重。
皇帝周显,是西域新政最坚定的支持者。
当年阿璃、柳彦舟提出“屯垦戍边、互通商路” 之策,满朝文武皆反对,唯有周显力排众议,不仅拨下专款支持药王书院修建,更默许他们组建西域护卫军,给予了近乎无条件的信任。
若这位明君倒下,继位的幼主被楚王操控,那么西域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和平与发展局面,将顷刻间土崩瓦解。
卡扣粮饷、调整防务仅是第一步,后续等待他们的,必然是削权、调离,甚至是罗织谋逆罪名,欲除之而后快。
“楚王周威……”柳彦舟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我记得他。当年先帝在时,他便以‘贤王’自居,广结文人墨客,暗中招揽江湖势力,对陛下登基一直心存怨怼。只是没想到,他竟如此急不可耐,敢趁陛下病重,行此谋逆之举!那个玄冥子,听名号便非正道,多半是修炼邪术的妖人。”
“陛下病得太过蹊跷。”阿璃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发出清脆的笃笃声,眼神锐利如刀,“寻常风寒,即便加重,也绝不会药石罔效,更不会在三日内便昏迷不醒。张文渊怀疑是中毒,绝非空穴来风。楚王阻拦其他医师入宫,更是心虚的铁证!此事,定然离不开那个玄冥子的‘功劳’,说不定,便是楚王授意他暗中下手!”
就在此时,议事堂的门被猛地推开,长史苏文清急匆匆闯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连声道:“殿下,柳先生!出事了!刚收到长安转运司的加急公文,本年第二批粮饷、军械,被户部以‘核查账目有误’为由,暂缓发放!更要命的是,河西冯异将军也传来八百里加急,说兵部已行文给他,欲调其麾下最精锐的燕云骑一部移防陇西,美其名曰‘填补防务空缺’!”
燕云骑是冯异麾下的核心战力,更是西域与河西防线的屏障。调走这部兵马,无异于断了西京的左臂!
军事、经济双管齐下,这是**裸的警告,更是毫不掩饰的打压。
阿璃猛地站起身,腰间的鎏金长刀柄被她握得咯咯作响,眼中闪过一丝沙场宿将的厉芒:“他们想逼我们反,或者……逼我们屈服。一旦我们异动,他们便有借口挥师西进,名正言顺地除掉我们。但我们不能乱,一旦西京自乱阵脚,便正中他们下怀!”
柳彦舟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沉声道:“阿璃说得对,越是危急,越要沉住气。陛下必须救,他不仅是天子,更是西域的安危所系。我们必须派人入京,查明陛下病情的真相,找到解毒之法,同时联系张文渊等忠良之臣,阻止楚王的谋逆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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