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药王书院的后园里,阳炎草在晨光中舒展叶片,沾着的露珠折射出细碎的光。
柳彦舟蹲在药田边,指尖拂过草叶边缘的锯齿,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拐杖敲击声——药老周柏正提着竹篮走来,篮中装着刚采的清莲露,花瓣上还沾着晨雾。
“彦舟,这清莲露得趁鲜熬煮,才能保留最大药性。”药老将竹篮递给他,目光落在田埂边一块磨损的木牌上,上面刻着“青禾之田”四个字,是当年青禾牺牲后,药老亲手立的。
柳彦舟接过竹篮,忽然注意到药老手腕上一道浅疤,疤痕形状像极了母亲手札里画的“护脉符”纹路:“药老,您这疤……”
药老抬手摸了摸疤痕,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声音突然慢了下来,像浸了北境的风雪:“这疤啊,是二十年前在北境医帐留下的。那会儿,我还在镇北王萧策麾下当医官,这疤,是苏晚那丫头为护我挡狼咬的。”
“苏晚?”柳彦舟心头一震,他在母亲手札里见过这个名字,母亲提过“清莲脉有一女弟子,擅用绣针淬毒,性情刚烈”,原来竟是原燕云十八骑苏晚。
药老坐在田埂上,从怀中掏出一个青布小袋,袋口露出半寸绣针,针尾缠着褪色的平安结——正是苏晚当年用的那包针:
“那会儿北境雪大,医帐缺医少药,苏晚和她师妹苏凝,是主动请缨来的。苏凝是苏学士的女儿,却一点不娇气,冬天在雪地里跑几十里给流民送药,手冻得像红萝卜也不喊疼;苏晚更烈,吐蕃兵来袭时,她能用绣针射穿敌人的咽喉,针上淬的毒,正是清莲脉的用毒手法。”
柳彦舟想起药老讲过苏晚为护苏凝牺牲的片段,指尖不自觉攥紧:“您是说,苏晚姑娘是为了保护苏凝王妃……”
“是。”药老打开青布袋,取出一枚磨损的银簪,簪头是朵小小的莲纹,“这是苏凝当年给苏晚的生辰礼,苏晚一直戴在头上。后来沈从安诬陷苏凝私通吐蕃,要抓她去邀功,是苏晚带着这包针,在松林里挡了半个时辰。我和镇北王带人赶到时,她已经没气了,手里还攥着这枚簪子,针尾的平安结,是苏凝教她编的。”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银簪上,莲纹反射的光晃得人眼疼。
柳彦舟忽然想起母亲手札里的一句话:“清莲脉与药王脉,本是玄元教双璧,奈何乱世分崩,徒留遗恨。”
原来母亲说的“遗恨”,竟藏着这样一段过往。
药老点头,声音里满是敬重:“我们燕云十八骑不单苏晚、赵烈、张猛……,哪位不是铁骨铮铮的英雄!更何况燕云下八骑之首——阿璃殿下之父萧王爷更是北境的活菩萨啊!当年吐蕃兵围了云州,城里粮尽,他把自己的战马杀了给流民分肉,自己啃干硬的麦饼;我一次给伤兵换药时,被吐蕃毒箭擦伤手臂,是他亲自给我递的解毒药,还说‘周伯,你要是出事,北境的伤兵怎么办’。”
他顿了顿,从竹篮里取出一片干枯的黄芪叶,边缘还留着齿痕:“这是萧王爷当年给我的。那会儿医帐黄芪断了,他听说东边山谷有,就带着两个护卫去采,回来时身上全是雪,黄芪叶却用怀捂得温热。他说‘周伯,流民还等着药,不能让他们冻着’。”
柳彦舟接过黄芪叶,指尖触到叶片上的齿痕,忽然想起阿璃曾说过,她小时候戴的狼图腾玉佩,背面刻着半朵莲纹——那是她母亲苏凝当年没来得及补全的图案,如今想来,定是苏凝为了纪念苏晚,特意刻上去的。
“后来萧王爷被沈从安陷害,关进天牢,我偷偷去送过药。”
药老的声音带着哽咽,“他隔着铁栏跟我说‘周伯,麻烦您多照看着苏凝,要是我出事,您一定要把他护到安全地方’。我答应了他,可我没做到——苏凝姑娘最后还是……”
柳彦舟拍了拍药老的肩,轻声安慰:“您已经做得很好了。萧前辈和苏凝前辈的遗孤阿璃,如果没有您和其他燕云十八骑旧部,分骑拼死护送,如何逃脱沈从安之辈的追杀,又如何能成长至今成了守护西域的英雄,她们没有白死!”
药老浑浊的眼中水光潋滟,他反手紧紧握住柳彦舟的手,枯瘦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是啊……阿璃少主,可真不简单,她将王爷和王妃的遗志扛在了肩上。她不仅传承了燕云十八骑精神,更在西域,做的何止是守住一方安宁……”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翻涌的心绪,目光望向西方,声音里充满了复杂的感慨与骄傲:“她整合了西域各部散落的力量,重建了商道,建立了西京都护府,让流离失所的人有了归宿。当年她父母想为北境百姓做的,她如今在西域做到了,甚至……做得更多。沈从安那些贼子只怕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千方百计想要扼杀的血脉,如今已成了西域百姓口口相传的‘天山明月’,光芒皎洁,照彻边关。”
“她领兵打仗,有她父亲萧王爷的谋略和胆魄,甚至……比她父亲当年更果决几分;她安抚百姓、救治伤患,又承袭了她母亲苏凝的仁心与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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