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城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闭合,将城外尸山血海的惨烈景象隔绝在外。
城内,劫后余生的气氛并未带来多少喜悦,更多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硝烟和深切的疲惫。
柳彦舟抱着昏迷不醒的阿璃,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缓慢而稳当,仿佛怀中捧着的是整个世界的重量。
他的衣襟早已破损染血,脸上混合着烟尘、血污和未干的泪痕,眼神却紧紧锁在阿璃苍白如纸的脸上,不敢有片刻移开。
沿途的士兵、医官、百姓纷纷自发地让开道路,无声地注视着他们的统帅和她的夫君,目光中充满了敬畏、悲痛和一丝微弱的希望。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啜泣和沉重的呼吸声。
王府早已准备好了一切。最好的房间,最齐全的药材,所有尚能行动的医官都屏息凝神地等候着。柳彦舟小心翼翼地将阿璃放在柔软的床榻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
“所有人都出去。”他的声音沙哑至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苏先生留下帮忙,其他人,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众人无声退下,房间里只剩下柳彦舟、苏文清和昏迷的阿璃。
柳彦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剪开阿璃破碎的衣衫,露出下面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伤口,尤其是左腿那不自然的扭曲和肿胀,让苏文清都倒吸一口凉气。
柳彦舟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冰冷、专注,所有的情感被强行压下。
他先以金针封住阿璃周身大穴,止血镇痛,然后开始处理最致命的外伤。清洗、缝合、上药、固定……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却又精准无比,每一个步骤都凝聚着他毕生的医术修为和此刻超越极限的专注。
苏文清在一旁打着下手,递送器械药材,看着柳彦舟那双稳定得可怕的手和额角不断滚落的汗珠,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知道,柳彦舟是在用意志力对抗着巨大的悲痛和身体的极限。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从昏暗到彻底漆黑,又渐渐泛起鱼肚白。
当柳彦舟将最后一根绷带仔细绑好,将熬好的续命汤药一点点喂入阿璃口中后,他终于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身体晃了晃,几乎虚脱倒地,被苏文清及时扶住。
“彦舟……”
“性命……暂时无碍了。”柳彦舟的声音疲惫到了极点,眼神却死死盯着阿璃依旧紧闭的双眼和微弱起伏的胸口,“但腿伤太重,经脉骨骼尽碎,即便能愈合,也……或许再也无法纵马驰骋了。而且,她失血过多,元气大伤,体内还有余毒未清,何时能醒,醒来后如何……皆看天意了。”
他的话语平静,却字字泣血。苏文清老泪纵横,他知道,对于阿璃这样的战士,无法纵马驰骋,或许比死更难受。
柳彦舟轻轻握住阿璃冰凉的手,将脸颊贴在她的手背上,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如同守护着风中残烛。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守着,仿佛要等到天荒地老。
长安的清算,以雷霆万钧之势展开。
皇帝周显凭借孙锐、秦岳搜集的确凿证据,对以崔琰为首的勾结势力进行了彻底的清洗。
御史台、兵部、光禄寺乃至宗室之中,数十名官员勋贵被革职下狱,抄家流放者不乏其人,甚至有两名宗室被赐死。牵连之广,力度之大,震惊朝野。
一时间,长安官场风声鹤唳,所有针对西域的非议和弹劾瞬间销声匿迹。
取而代之的,是皇帝周显接连下发的嘉奖诏书和抚恤旨意:阵亡将士厚恤,西京军民重赏,冯异、李明月等将领加官进爵。
朝廷通往西域的粮草物资通道被彻底打通,源源不断的补给和援军开始向西京汇聚。
张文渊因忠直敢言、临危不乱,被破格擢升为御史中丞,接替了崔琰的位置,成为了周显在监察系统的重要臂助。他第一时间将长安的局势和朝廷的决断,通过夜枭系统传回了西京,极大地稳定了人心。
大周帝国的意志,终于清晰地传达到了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
西京在伤痛中缓慢复苏。
李明月接过了防务重任,与冯异派来的副将一起整编部队,修复城防,清剿吐蕃残兵,西域战线逐渐稳固下来。
苏文清则全力投入民政,安抚流民,恢复生产,分发朝廷赏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镇西王府那间寂静的病房。
柳彦舟寸步不离地守着阿璃,每日为她施针、喂药、擦拭、按摩,对着昏迷的她低声诉说,从西域的战事说到长安的变动,从两人的初遇说到对未来的憧憬……
他几乎不眠不休,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唯有那双眼睛,始终燃烧着不肯放弃的执念。
期间,他冷静地处理了那些禁忌毒物,将《万毒焚天录》和剩余材料彻底封存深埋。那场近乎入魔的经历,如同一个警示的噩梦,他不愿再触碰,更不愿让阿璃醒来后看到那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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