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仙镇的空气里,除了往日的尘沙与驼铃,如今还弥漫着一种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的紧张。
大食的“种子”并非只通过刀剑播撒,更通过低语、传言和那面绣着新月的旗帜,悄然滋生。
市集一角,几名身着白袍、头缠布巾的大食传教士,正被一小群好奇又惶恐的当地牧民围着。
他们操着生硬的突厥语,声音抑扬顿挫,充满蛊惑的力量。
“……唯一的真神,仁慈而伟大!祂怜悯你们这些迷途的羔羊!看看这贫瘠的土地,看看你们经受的苦难!这都是因为你们信仰了错误的神灵!”
一个为首的传教士张开双臂,眼神狂热,“皈依吧!抛弃那些泥塑的偶像和无能的君王!真神将赐予你们肥沃的草场、流淌着蜜与奶的河流,以及——永恒的天堂!为圣战而死,将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可是……周人给我们带来了医官,救了我们的孩子……”一个老牧民怯生生地反驳。
“那是魔鬼的诱惑!短暂的恩惠,是为了永远奴役你们的灵魂!”
传教士厉声打断,声音陡然尖利,“唯有真神能给予你们真正的解脱和力量!看吧,不久之后,真神的勇士将用火焰净化这片土地,所有不信者,都将被投入地狱之火!”
人群一阵骚动,恐惧像毒藤般缠绕上许多人的心脏。
这一切,都被混在人群中的“夜枭”探子清晰地记录下来,迅速呈报至都护府。
萧阿璃听着汇报,面色平静,指尖却微微扣紧了座椅扶手。
她深知,刀剑可以抵挡明处的敌人,却难防这腐蚀人心的暗毒。
“李将军伤势如何?”她先问了一句。
“回殿下,李将军箭伤无大碍,已能下地行走,正与赵烈将军研讨沙盘,推演敌军战法。”亲兵回禀。
“好。”阿璃点头,目光转向柳彦舟和苏文清,“看来,我们的客人已经出招了。我们不能只守不攻。”
她站起身,走到一幅西域地图前,语气斩钉截铁:“他们散播恐惧,我们就播种希望。他们许诺虚无的天堂,我们就给予现世的安稳。苏先生!”
“臣在。”苏文清躬身。
“即刻以都护府名义张榜公告:第一,播仙镇互市税率,凡诚信经营、无不良记录者,再减免一成,持续半年。第二,扩建‘安西义学’,不仅教习汉文、算术,亦聘请通晓突厥、吐蕃、于阗文字的学者,讲授各族历史、诗歌,朝廷承担所有费用,适龄孩童皆可入学,每日供应一餐午饭。”
苏文清眼睛一亮:“殿下,此策大善!减免税赋是实利,普惠各族;义学兼容并蓄,显我朝气度,更能从根本上……”
“从根本上,让我们的孩子知道,世界很大,文明很多,但和平与交流,好过仇恨与征伐。”
阿璃接话道,目光深邃,“另外,组织人手,将一些中原的农书、医书、工巧技艺图册,翻译成简单易懂的突厥文、吐蕃文,免费发放给愿意学习的部落。我们要让他们明白,大周带来的,是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的方法,而不是虚无的来世承诺。”
“臣,遵命!”苏文清精神大振,领命而去。这一套组合拳,直指人心,堪称釜底抽薪。
“彦舟,”阿璃看向丈夫,“医者仁心,是最好的沟通桥梁。你带领医护营,组织一支‘巡诊队’,深入周边最偏远、最贫困的部落。不要只是看病,帮他们清理水源,教他们如何防治沙漠常见的疫病。尤其是那些被大食传教士蛊惑过的部落,更要主动去。”
柳彦舟温润的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我明白。语言或许有隔阂,但解除病痛的微笑,是所有人都能读懂的语言。我会亲自去。”
策略已定,整个都护府如同精密的机器,高效运转起来。
减免税赋的告示一经贴出,市集顿时欢声雷动,商贩们的疑虑被实实在在的利益冲散大半。
义学扩建的消息更是引来了众多部落首领的关注,能将孩子送去读书识字,还能吃饱饭,这是他们从前不敢想的事情。
而柳彦舟的巡诊队,则像一股温润的春风,吹向了干涸的戈壁。
他们不仅治病救人,更带来了先进的卫生观念和农耕技术。
在一个刚被大食传教士恐吓过的小部落,柳彦舟亲手为一个因高烧抽搐不止的孩童施针用药,一夜守候,终将孩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孩子的母亲,一位沉默寡言的吐蕃妇人,抱着康复的孩子,对着柳彦舟和医护营的队伍,长跪不起,用生硬的汉语不断重复:“谢谢……菩萨……谢谢……”
那一刻,任何关于“异教徒魔鬼”的污蔑,都显得苍白无力。人心,是一杆秤,称得出善恶真假。
与此同时,赵烈率领的精锐斥候队,如同幽灵般渗入了敌占区。
他们伏击了一支大食的小型补给队,擒获了一名低级军官。经过连夜审讯,得到了宝贵的情报。
“殿下,大将军,”赵烈风尘仆仆地赶回,脸上带着兴奋与凝重,“查清楚了。那支让我们吃亏的敌军,是大食‘呼罗珊军团’的先遣队,极其精锐。他们的圆阵称为‘龟甲阵’,盾牌是特制的,能有效抵御骑兵冲击。阵中配有大量来自波斯的复合弓,射程和穿透力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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