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海宁州,钦差行辕的檐角垂着串雨珠,滴滴答答敲在青石板上,把满室的沉闷泡得发沉。
苏砚指尖抚过密报,金陵城的雨意仿佛顺着字迹漫过来……
半月前金陵城西,秋雨把青石板浸得溜滑。
司图南裹着灰布长衫,掌心攥着枚裂纹玉佩,在老槐树下立了半盏茶。
巷尾木门 “吱呀” 漏缝,冯冀的老管家探出头,见了玉佩眼角颤了颤,才侧身让他进屋。
“大人快些。” 老管家往灶膛添柴,火光舔着他满脸皱纹,“靖王的人三天前就来查过,说若有生人找我,就把小公子……”
话没说完,院外狗吠骤起,马蹄踏水的声响由远及近,是靖王的私兵正挨巷巡逻。
司图南指尖一沉,迅速将玉佩按进灶膛积灰里,黑灰沾了指缝也顾不上擦。
老管家端起泔水桶往门外走,刚掩上门,两个黑甲兵卒就拦了路:“冯老,见着穿长衫的外乡人吗?”
老管家颤巍巍摇头,指腹却在桶沿蹭了蹭——桶底藏着册真工料账,三层油纸裹着,还在滴冷水。
靖王的私兵走远后,司图南从灶灰里摸出玉佩,老管家已把账册递过来:“这是冯大人亲手抄的,周得安贪了近万两检修银,都记在后面。只是小公子还在别院,您……”
话音未落,院墙上翻进个人,是司图南带的典吏,脸色惨白如纸:“司图大人,李进将军那边出事了!淮河渡口被靖王的人堵了,以‘染疫民夫恐致蔓延’为由,不让京营过!金陵府衙的人去交涉,到现在还没回来!”
司图南攥账册的手紧了紧,檐角雨珠滴在纸页上,“三千两木料银” 的字迹晕成黑团。
他咬咬牙:“先去漕运码头,跟李将军汇合。”
可绕路赶到码头时,眼前景象让司图南心凉半截。
十艘漕船的船底都凿了细洞,江水汩汩往里灌,几个老船工蹲在岸边叹气。
张阿福红着眼眶道:“是昨夜来的蒙面人,说什么‘替天行道惩贪腐’,其实就是靖王的人!我们想修,木料库半夜却着了火,剩下的木料全被私兵扣了,说‘要检疫’。”
李进站在码头旗杆下,银甲溅满泥点,见司图南来,沉声道:“府衙的人被靖王扣在总督府,我派去城郊查染疫民夫的人也回来了 —— 庄子外的私兵加了倍,根本靠近不了,只听见里面有孩子哭,像极了冯小公子的声音。”
正说着,远处马蹄声踏碎雨幕。
靖王周衍骑着黑马,身后跟着周得安,雨丝顺着他的玉扳指往下淌。
他勒住马,目光扫过码头狼藉,忽然低笑出声:“李将军远道而来,怎不先去总督府喝杯茶?倒是司图大人,辛苦你跑一趟城西,冯老管家身子还硬朗吧?”
司图南猛地抬头,靖王竟连他找老管家的事都知道。
周衍翻身下马,从袖中摸出个长命锁,上面 “冯” 字磨得发亮:“这是冯小公子的玩意儿,今早他哭闹着要,我就带来了。司大人若把账册给我,我让你们见他一面;不然,再过三天,你们怕是只能见着……”
“你敢!”李进按上佩刀,甲片碰撞声在雨里脆得刺耳。
靖王周衍却往前凑了两步,语气漫不经心:“李将军敢动刀吗?京营两千人困在这,长安西营靠羽林军补空缺。若我让人去北境报信,说‘京营擅离长安’,禄东赞会不会趁机打云州?到时候‘通敌’的罪名,是你担,还是太子担?”
李进的手松了松。
他想起太子 “只可守不可进” 的叮嘱,喉结滚了滚,终究没拔出刀。
司图南攥着账册,指节泛白。
他看见冯府老管家在人群后抹眼泪,冯小公子的哭声似从远处飘来,码头漕船还在漏水,北境将士还在等粮。
周衍见状,伸手从司图南手里抽走账册,随手扔给周得安:“烧了吧,省得有人总惦记。”
火折子“嗤”地亮起,账册边角蜷曲发黑,司图南猛地闭眼,指缝漏出的火光里,“三千两木料银”转眼成灰。
靖王的声音裹着雨丝飘来:“李将军,司图大人,回去告诉太子殿下——想让漕船启航,就拿云州互市的三成利来换。不然,这秋雨能锁漕粮,也能锁北境的命。”
秋雨连下三日,长安紫宸殿的烛火却比往日更亮,烛泪堆了半寸。
太子周显攥着密报,指腹把 “漕船仍未启航,北境军粮仅够一月,禄东赞已暂停与萧阿璃交涉”的字迹按得发皱。
殿外雨声敲窗,像在数靖王的胜绩——他掐住了粮道,捏住了太子的软肋,拖过半月,把北境拖进了困境。
而金陵漕运码头,靖王站在漕船甲板上,望着远处运河。
雨珠顺着玉扳指滴进船舱,落在满舱秋粮里,悄无声息。
周得安在身后躬身:“王爷,太子殿下派来的使者到了,说愿意谈云州互市的利。”
周衍笑了,指尖摩挲着玉扳指上的纹路:“让他等着,等北境再乱些,我们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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