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秋雨还没歇,李进带着京营的马蹄声已碾过长安西市的青石板,司图南攥着半枚云纹玉佩混在南下商队里往金陵去。
周显立在殿阶上望着两人远去的方向,指尖残留着布防图的墨味。
金陵这局要“输得逼真”才能稳住靖王,可北境将士的粮能等,军饷却再拖不得。
他目光落回舆图“海宁州(盐官县)”三字,指腹轻叩:“要破靖王的局,还得靠苏砚撬江南盐商的钱袋子。”
明线让李进、司图南在金陵演“输局”,暗线需苏砚在海宁拿军饷,双管齐下才能解北境燃眉。
阿璃的密报还压在案角:吐蕃禄东赞已潜入云州,她撑不过三月,八百万军饷必须一月内凑齐。
殿门被靴声踏碎时,苏砚解下沾着夜雾的披风,内衬藏的半张盐商私运图露了出来:“殿下,靖王绑盐商靠的是刀。去年三百万斤官盐私贩他装看不见,转头就逼盐商交三成‘护盐费’,硬抢只会让他们抱得更紧,得用‘换’的。”
“换?”周显攥紧案上密报,指节泛白:“海宁是盐道核心,自西汉吴王刘濞设盐官,海宁已设蜀山、新亭等八大盐场,朝廷财税半靠这里。靖王早该布了暗桩,去年还端了我三个细作!”
周显喉结滚了滚,指腹狠狠按在密报上 “阿璃撑不过三月”那行字,墨痕被指腹碾得发花。
殿外秋雨砸在阶前石兽上,溅起的水花像极了北境将士碗里掺的沙,硌得人心头发紧。
他抬眼时,眼底已凝了层霜:“你要换盐商的信任,可北境的粮等不到你慢慢换,阿璃送来的密报说,再拖二个月,不用禄东赞打,军心先散了。”
苏砚披风上的夜雾还没干,闻言指尖顿了顿:“殿下是有更稳妥的法子?”
“稳妥的法子在京城,也在北境。”周显转身走到舆图前,指尖从“云州” 划到“长安”,最终落在“周龙杰”三个字上。
那是他早写在舆图边角的名字,墨迹已被反复摩挲得发淡。
“周相若去北境,一则能镇住军心,他是三朝老臣,当年随先皇平过突厥,北境将领多服他;二则禄东赞虽狠,却重‘礼’,周相老成持重,能跟他磨时间,至少能拖到军饷送到;三则……”
他话锋顿了顿,指腹叩了叩舆图上“海宁州” 的位置,声音沉了些:“陈明远是周相早年门生,当年周相在国子监当司业时,陈明远穷得连冬衣都没有,是周相给的棉衣和束修;钱有亮更不必说,他能当上海宁知府,全靠周相在吏部替他挡了‘贪墨’的诬告。这些情分,靖王不知道,你我却不能不用。”
苏砚眼睛亮了亮,随即又皱起眉:“可周相是当朝宰相,他离京赴北境,朝堂必定震动。靖王本就想抓‘太子结党营私’的把柄,若周相离京,靖王说不定会在京城动手脚,比如唆使言官弹劾,或是暗中调兵……”
“我比你更清楚其中凶险。”周显抬手按住眉心,语气里添了几分疲惫。
他想起昨夜见周龙杰时的场景。
老宰相周龙杰捧着茶盏,指节上的皱纹比舆图上的河道还深,只说 “殿下若信老臣,老臣便去北境;可老臣离京,朝中那些依附靖王的官员,怕是要借机生事,到时候殿下谋划让苏砚在江南筹饷,京城却后院起火,这局就难破了”。
那是周龙杰的顾虑,也是周显的权衡。
周龙杰在朝中经营三十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他在京城,便是靖王的“紧箍咒”,可他一旦离京,这“紧箍咒” 就松了;可若不让周龙杰去北境,阿璃年纪尚轻,虽有李崇协助,恐怕还是斗不过禄东赞。
然则陈明远和钱有亮也未必会真心帮苏砚。
陈明远那人性子圆滑,向来“谁赢帮谁”,没有周龙杰的面子,他绝不会轻易站队;钱有亮更胆小,被靖王拿女儿拿捏着,若没有周龙杰的信给他 定心丸”,他就算给了府库钥匙,也未必敢跟靖王硬刚。
“周相已经答应了。”周显突然开口,声音又硬了起来,“昨夜我给了他一道密旨,若他在北境能拖住禄东赞,待我登基后,便许他致仕归乡,保他周家三代平安。老宰相这辈子求的不是权位,是大周安稳,他不会让我失望。”
他从案角摸出一封封好的密信,信封上盖着太子印,递到苏砚手里:“这是周相写给陈明远和钱有亮的亲笔信,你到了海宁,若陈明远不肯派兵,你就把这封信给他看;若钱有亮犹豫,你就告诉他,周相已派人去金陵接他女儿,靖王敢动他女儿一根手指头,周相在北境便敢扣下靖王在吐蕃的私盐。靖王私运盐给吐蕃换战马,这事周相早查到了,只是一直没说。”
苏砚接过密信,指尖触到信封上的墨迹,只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想起刚才周显说 用换的”,此刻才明白,周显的 “换”,不止是换盐商的钱袋子,更是用周龙杰的离京,换北境的喘息之机;用老宰相的人情,换陈明远和钱有亮的真心;用朝堂暂时的动荡,换江南筹饷的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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