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镇北大将军府的喜庆红绸尚未褪色,洞房内的龙凤喜烛燃了一夜,流下斑驳的烛泪。
阿璃卸去沉重的冠冕,青丝披散,依在柳彦舟肩头,窗外透入的晨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柳彦舟揽着她,指尖缠绕着她一缕发丝,心中被巨大的满足与安宁填满。
多年守候,终得圆满,此刻他只愿岁月静好,永如今朝。
“阿璃,”他低声唤道,声音带着宿醉般的微醺,“等北境诸事平稳些,我向太子请旨,咱们回京一趟,去看看外公他们,也……也去看看我父亲。他虽……行事有差,终究是生身之父。”
提及柳文敬,他语气有些艰涩,但仍存着一丝期望,或许父亲在狱中能有所悔悟。
阿璃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柳文敬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已被秘密押解入京,结局可想而知。
她知彦舟纯孝,此刻不忍泼他冷水,只轻轻“嗯”了一声,将脸埋得更深些,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
她与柳彦舟的结合,始于相知,终于相爱,却似乎总绕不开朝堂与家族的阴影。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门外传来李崇沉稳却带着一丝凝重的声音:“公主,彦舟,可醒了?京师有六百里加急文书送到,需你二人一同过目。”
新婚不足一周。
清晨便被急务打扰,两人心下皆是一沉,迅速整理衣冠来到议事厅。
李崇、红妆、苏文清早已在场,面色皆是不豫。
厅中并无信使,只有一封摊在案上的明黄绢帛——是太子周显的亲笔密函。
信的内容,让新婚的暖意瞬间荡然无存。
太子信中言道,柳文敬押解至京后,初时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然而,就在三司会审前夕,他却突然翻供,声称所有关于冯冀的指证皆是受李崇、阿璃胁迫屈打成招,目的是为铲除异己,独霸北境兵权!
他更痛哭流涕,言及自己年老昏聩,被逆子柳彦舟蒙蔽,而柳彦舟早已与阿璃暗通款曲,此番联手构陷,是为了让阿璃这个有突厥血脉的“外人”彻底掌控北境,其心可诛!
不仅如此,朝中以冯冀为首的一派官员闻风而动,联名上奏,弹劾阿璃“恃功骄纵、结党营私、任用私人(指柳彦舟)”,更隐晦重提“突厥血脉,非我族类”的旧调,质疑其忠诚。
攻势凶猛,一时间朝堂之上物议沸腾。
太子虽力压众议,暂将柳文敬收监候审,但要求北境,特别是阿璃与柳彦舟,就此事做出明晰陈情。
“无耻之尤!”苏文清气得胡须颤抖,“柳文敬这老贼,临死还要反咬一口,攀诬亲子!”
李崇面沉如水:“此乃冯冀断尾求生、反戈一击之计。柳文敬自知必死,故以残命为饵,搅浑江水,意在动摇殿对北境的信任,更要离间阿璃与彦舟。”
红妆担忧地看向脸色煞白的柳彦舟,又看看紧抿嘴唇、指节发白的阿璃。
这盆污水,不仅泼向阿璃的忠诚,更狠狠泼向了她与柳彦舟刚刚缔结的婚姻!
柳彦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血液都凉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亲生父亲竟会用如此恶毒的方式,在他新婚次日,给予他致命一击。
攀诬阿璃是假,将那“逆子”与“外人”勾结的罪名扣在他头上,离间他们夫妻感情,才是真!
父亲是要用他自己的命,来毁掉他柳彦舟一生的幸福和信念!
“殿下……他……真信了?”柳彦舟的声音发紧,干涩得像被北境风沙磨过的草纸,连尾音里那点抑制不住的颤意,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那是失望,是恐惧,更是惶惑,揉在一句问话里,轻飘飘的,却沉得压心口。
李崇指尖捻着那封皱痕浅浅的密函,指节泛着冷白,语气却稳得像铸了铁:“殿下若真全信了,此刻踏进门的,就不会是这封只带口信的密函,该是捧着兵符、带着京吾卫的锁拿钦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柳彦舟发白的脸,又看向阿璃,又添了句,字句都切中要害:“可眼下朝议如潮,满朝文武的唾沫星子能淹了东宫,殿下肩头的压力也轻不了。此事的关窍就两处。一是柳文敬突然翻供的动机,二是……公主你身上的“突厥血脉”……”
后半句话,李崇没说透,只在心里打了个转。
自古虎毒尚不食子,柳文敬偏要主动攀咬亲生儿子,连儿媳都拖进“通敌”的浑水里——这哪是寻常的反水?
他盯着密函上“柳文敬”三个字的墨迹,眼底沉了沉:是真被诏狱的刑具屈打成了招,还是……这封密信打从一开始,就是有人布下的局?
他浸淫官场多年,见惯了阴私算计,怎会不懂太子周显的心思?
北境兵权现掌于阿璃之手,其麾下北府新燕云骑,更是大周军中举足轻重的核心战力。
这支劲旅不仅是北境防线的支柱,更直接影响着全国的军事格局。
太子此举,明着是查“通敌案”,暗里未必没有敲打北境诸将的深意——既是试探,也是警告,断不容底下人有半分越界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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