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驿的灯火还在夜色里泛着暖光,互市首开的捷报已随着驿马的蹄声踏破晨雾,越过阴山古道向南疾驰,最终稳稳落在京师宫墙之内。
云州互市探访回来不久,苏博学士认识到此时的大周都城,刚从姚党乱政的阴霾中挣脱,禁军重整、吏治待清,百官心中都揣着同一份期待。
借北境互市初定和平的东风,一场关乎朝堂新秩序的朝会,正亟待在太和殿拉开帷幕,为历经动荡的大周,锚定前行的方向。
太和殿的晨光比云州柔缓,雕花窗棂滤过暖辉,落在盘龙柱上。
鎏金龙鳞似要挣脱石柱活过来,将殿内照得一片通明。
太子周显端坐在龙椅上,明黄锦袍下摆垂落阶前,衬得身形愈发稚嫩。
他偷偷咽了口唾沫,指尖在扶手的龙纹凹槽里反复摩挲,心底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千里之外的云州。
“若是阿璃姐姐在此,定能更从容吧……”
他忍不住想起半月前,阿璃姐姐自京师城楼击退契丹后一身风尘赶回,连铠甲都未及换下,便直奔东宫,指着舆图对他殷殷叮嘱:“殿下,京师姚党虽除,然北境之危未解。达玛残部与左贤王勾结,云州互市初开,民心未稳,此诚腹背受敌之时。我须即刻返回云州,替李崇将军分担防务,将互市彻底扎下根来。京师朝局,有外公与诸位忠良辅佐,你只需记住‘民心为本’,便可稳如磐石。”
正是那番话,让他悬着的心落了地。
此刻,他仿佛又能看到阿璃姐姐在云州城头巡视的身影,在互市人群中与吐蕃、突厥使者从容周旋的英姿。
他知道,阿璃姐姐正以云州为盾,为他,为大周,挡住北境最凛冽的风雪。
这份笃定,让他小小的脊梁里,生出了无限的勇气。他深吸一口气,将思绪拉回眼前的太和殿,目光扫过殿下百官时,刻意放慢呼吸,学着先帝从前的样子微微颔首。
昨夜他刚收到阿璃姐姐从云州送来的密信,信中说北境互市一切顺利,她和李崇将军已在云州做好万全准备,让他安心处理朝政。
想到这里,他心中稍安,目光扫过殿下百官。
昨夜苏博学士教他的朝会仪轨,他在寝殿里对着铜镜练到后半夜,连如何抬手、如何落目都记得滚瓜烂熟,可真到了这殿上,心还是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脊背挺得笔直时,腰腹的肌肉都有些发僵;小手紧紧攥住扶手,指节泛了白,目光扫过殿下百官时,他刻意放慢呼吸,学着先帝从前的样子微微颔首,却忍不住在心里打鼓:这些先帝遗臣,会不会觉得他这个“小太子”,根本镇不住姚党刚倒的乱局?
苏博学士、冯异、苏砚、柳彦舟立在殿中首排,身后文武官员分列两侧,朝服下摆齐整垂落,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这是姚知福伏诛后,京师首场正式朝会。
人人都清楚,今日要定的不只是北境防务,更是大周朝堂的新秩序。
苏砚的目光悄悄落在太子身上,见他虽小,却没露半分怯意,心里松了口气:阿璃他们拼命护着的,果然是个有骨气的皇子。
冯异则攥了攥拳,玄色铠甲的铜扣在晨光里泛着冷芒,他等着这一刻等了太久,姚党乱政时的憋屈,今日总算能彻底吐出来。
“冯将军,先奏京师防务。”周显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的清亮,说出口时却刻意放沉了些,怕显得没威严。
话落,他悄悄抬眼瞄了眼苏博老学士,见老人眼底带着赞许,才悄悄松了点劲。
冯异即刻上前,躬身时甲叶轻响,余光却没离开太子紧抿的唇,这孩子比他想象中更撑得住。
“回殿下,京师姚党余孽已尽数清剿,共擒同党三十七人,均关入天牢待审”,说到“姚党”二字,他的声音沉了沉,甲扣碰撞的声响都带着戾气,“禁军已恢复原编,四门增设三道岗哨,白日验户籍、夜间查腰牌,绝无疏漏。”
顿了顿,他想起昨日李狂传来的信,语气软了些,“契丹残部退至东北边境后,李狂、张锐率北府新燕云在外围布防,至今无异动,您放心。”
周显小脸上露出一丝满意,指尖终于离开了扶手,转向苏砚时,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依赖:“苏砚舅舅,云州、代州的防务如何?达玛与左贤王没再作乱吧?”
他对云州最为记挂。
不仅因那里是北境的门户要地,更因阿璃姐姐在彼处领兵征战。
是以京师初定,他便迫不及待地赶赴云州,察看互市情形。
而这份惦念之外,更因阿璃等人曾悉心守护于他,他早已将阿璃视作亲姐姐一般;就连称呼苏博、苏砚等人,也愿依着阿璃的叫法,全然没有半分太子的架子。
苏砚展开手中战报,指尖点在舆图上的云州时,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纸面。
那上面的墨迹,是阿璃派人送来的,字里行间都透着北境的寒气。
“殿下放心,阿璃大都护来信说李崇将军与吐蕃巴图将军联手,已在阴山古道擒获达玛;左贤王阿史那咄苾率残部逃窜,代州萧铁鹰将军加固了城墙,还联合右贤王阿史那默在阴山设伏,防备突厥游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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