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京师千里之外。
雁门关的雪,比往年早来了半个月。
守将李谦靠在残破的垛口上,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他望着远处雪原上翻滚的烟尘,眼中满是绝望。
三天前,突厥左贤王阿史那咄苾率三万联军突袭,守军拼死抵抗,却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城门最终被攻破,他带着残兵突围时,身边只剩下不到两百人。
数月前,突厥左贤王阿史那咄苾部在阴山北麓遭北府新燕云游击队袭扰,竟一度困于阴山之内,无法南出;继此之后,黑风隘一战更令突厥军胆寒。
谁曾想,突厥人竟使出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之计,悄悄绕开北府新燕云与云州两道防线,以迂回之策突袭雁门关!
“将军,代州的援军还没来吗?”一名年轻士兵裹紧单薄的棉衣,牙齿冻得咯咯作响。
他的手臂被突厥人的弯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简单包扎后,血仍在往外渗。
李谦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李崇节度使的武宁军被吐蕃人缠住了,萧将军的北府新燕云还在阴山和云州……咱们只能靠自己。”
他从怀中掏出一面残破的“燕”字旗,轻轻展开,旗帜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渍,“当年镇北王萧策在这里挡住过十万突厥兵,今天咱们就算死,也不能丢了他的脸!”
士兵们望着那面旗帜,眼中渐渐燃起斗志。
他们握紧手中的长枪,哪怕枪杆上满是裂痕,也死死盯着逼近的突厥骑兵。
那些骑兵穿着厚重的皮甲,马蹄踏在雪地上,扬起漫天雪雾,像一头头扑向猎物的饿狼。
与此同时,云州都护府的伤兵营里,药老正小心翼翼地给赵烈换药。
赵烈肩上的箭伤刚有好转,却又被“乱心散”搅得旧伤复发,此刻虽已昏睡,眉头却仍紧紧皱着,额头上满是冷汗,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念着“杀胡虏”“报仇”。
“药老,老赵他……还能醒过来吗?”柳彦舟站在一旁,手里捧着刚熬好的汤药,脸色担忧。
他刚从城外回来,沿途看到士兵们都在议论“萧大都护是突厥公主”的谣言,有的新兵甚至不敢拿起武器,生怕自己“为胡虏卖命”。
药老叹了口气,用沾了草药的纱布轻轻敷在赵烈的伤口上:“这‘乱心散’最是阴毒,能勾起人心里最深的执念。赵将军全家都死在突厥人手里,对胡虏的恨刻在骨子里,再加上有人故意加药,想要他醒过来,难啊。”
柳彦舟沉默了。
他想起阿璃离开云州前,亲手将母亲苏凝的银镯交给自己,说:“若北境有谣言,就用这个告诉大家,我母亲从未忘过大周。”
当时他还不懂阿璃的深意,如今才明白,这枚刻着“燕云”二字的银镯,竟是稳住军心的关键。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士兵的惊呼。
柳彦舟心中一紧,急忙冲出去,只见赵烈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手持一把短剑,疯了似的冲出伤兵营,嘶吼着“杀胡虏种”,直奔校场方向。
那里,几名新兵正在议论阿璃的身世,声音不大,却被赵烈听得清清楚楚。
“拦住赵将军!”柳彦舟厉声喊道,快步追了上去。
校场上的新兵们见赵烈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吓得纷纷后退,有的甚至扔下了手中的长枪。
赵烈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说“萧大都护是突厥余孽”的新兵,提剑就冲了过去。
新兵吓得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连躲闪都忘了。
就在短剑即将刺中新兵的瞬间,柳彦舟猛地扑上前,用身体挡住了赵烈。
“赵叔!住手!”柳彦舟死死抓住赵烈的手腕,将银镯举到他面前,“您看这个!这是苏夫人当年救您时戴的银镯!当年您在乌鸦岭被突厥人围困,是苏夫人带燕云骑冲进去救了您!她若想通敌,何必舍命救您?少主更是带我们杀了多少突厥兵,您忘了吗?”
赵烈的目光落在银镯上,瞳孔骤然收缩。
那枚银镯的样式他记得清清楚楚,当年苏凝将他从死人堆里拉出来时,这枚银镯就戴在她手腕上,还不小心刮到了他的手臂。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苏凝的笑容,想起萧策的嘱托,想起他和陈婆含辛茹苦抚养小阿璃,想起陪同阿璃一路访燕云十八骑残部……想起阿璃在云州城头指挥作战的模样,手中的短剑“哐当”掉在地上。
“苏夫人……少主……”赵烈喃喃自语,眼中的赤红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愧疚,“我……我竟信了谣言……”
柳彦舟松了口气,扶着赵烈坐下,轻声道:“赵叔,您别急。药老说您只是中了毒,等毒解了就好了。少主在京城还等着我们守住北境,我们不能让她分心。”
赵烈点了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雪地上,瞬间冻成了冰粒。
他望着校场上那面残破的“燕”字旗,声音沙哑:“传我命令,伤兵营里能动的弟兄,都去城墙支援萧将军!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守住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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