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透了血的墨,沉甸甸压在刚经血火淬炼的京城上空。
萧阿璃重伤垂危的消息砸下来时,像块烧红的巨石投进积满寒冰的死水,表面没掀巨浪,底下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早炸了锅。
皇宫偏殿被临时改成行辕,内外守得跟铁桶似的,可空气里的压抑能掐出水来。
烛火被穿堂风撩得猛颤,把榻上萧阿璃的脸映得愈发惨白,唇瓣没半点血色,呼吸细得像随时会断的蛛丝。
药老和红妆守在榻边,眉头拧成疙瘩,低声核对用药剂量的声音都透着紧绷。
他俩是从云州星夜赶来的,刚听见萧阿璃勤王遇袭的信儿,连行囊都没扎紧,就策马奔了三天三夜,眼下衣襟上还沾着未干的风尘。
殿外,冯异按剑而立,玄铁甲胄泛着冷光,眼锋比鹰隼还利,扫过暗处时连飞虫振翅的动静都漏不下。
金吾卫的精锐把宫殿围了三层,明岗暗哨来回巡逻,靴底踏在青砖上的声响,在夜里听得格外清楚。
这场“重伤垂危”本是演给暗处看的戏,可没人敢松半口气,只要露半点破绽,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毒蛇,立马会扑上来咬断喉咙。
更远处的街巷里,谣言像带毒的瘟疫,窜得比野火还快。
有人嚼舌根说萧阿璃是突厥奸细,勤王是假,想趁乱夺皇位才是真;还有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说她练了邪术遭天谴,现在浑身溃烂;最恶毒的是那句,“萧大都护早没气了,北境军等着哗变呢!”
恐慌裹着猜疑,在黑夜里悄悄蔓延。
苏砚像块会动的影子,贴着墙根溜得没声没息。
他追着谣言的源头摸过去,那些姚党余孽、突厥探子还在暗宅里举杯庆功,没察觉自己的尾巴早被人攥住,嘴角的笑刚扬起来,就成了暴露行踪的破绽。
与此同时,云州城的都护府书房里,灯火亮得刺眼。
李崇捏着密信的手青筋暴起,指节白得快碎了,粗犷的脸拧成一团:“突厥血脉?右贤王之女?”
他声音干得像砂纸磨木头,“这…这他妈怎么可能!苏夫人她…她不是…”
“信是苏砚亲笔,印鉴没假。”萧铁鹰的声音比铁块还沉,面具下的独眼扫过信纸,没放过一个字,“冯异和苏学士都确认了…这事,十有**是真的。”
“可!可这让俺怎么跟弟兄们说?!”李崇猛地一拳砸在案上,实木案角直接裂了道缝,木屑溅了一地,“老赵要是知道了…他全家都死在突厥人刀下,这事儿要是捅到他跟前,他能把天掀了!”
萧铁鹰沉默片刻,往前半步,独眼亮得吓人:“少主在信里写得清楚!这是姚党设的毒计!就想搅乱咱们军心,要么趁机反扑,要么引突厥人打进来!苏夫人跟大周一条心,她的忠肝义胆比太阳还亮!少主更不用说,为北境拼了多少次命,谁他妈敢质疑?”
他盯着李崇,沉声道:“李将军,云州安危系你我之手!外有吐蕃、突厥觊觎,内有谣言搅局,一步踏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必须稳住,信少主!好在云州支援已至,北府新燕云能暂时牵制突厥左贤王异动;达玛骚扰也已瓦解,云州暂安!”
李崇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方吐浊气,眼中慌乱渐被狠厉取代:“俺明白了!姚知福这老东西,死了还不安生!传令:四门紧闭,加派巡逻!凡散布谣言、动摇军心者,抓!敢反抗,就地杀!倒要看看哪个龟孙敢在云州撒野!”
“就该如此!”萧铁鹰点头,“我这就找苏先生、赵将军,得在他们闻见谣言前按住!”
云州城西的伤兵营里,药味混着血腥味,压得人喘不过气。赵烈躺在硬板床上,浑身缠满绷带,只露着双紧闭的眼,像尊被打碎又勉强粘起来的石像,连呼吸都带着疼,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的。
苏文清坐在榻边的小凳上,油灯昏得只能照亮书页一角。
他盯着本翻烂的医书,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眼里全是红血丝,下巴上的胡茬冒了一层,显然好几天没合眼了。
帐帘被轻轻掀开,萧铁鹰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
“萧将军?”苏文清抬头,眼里满是意外。
萧铁鹰看了眼昏睡的赵烈,压低声音:“苏先生,借一步说话。”
俩人走到帐外僻静处,萧铁鹰没绕弯子,把京城的事、密信的内容,一字不差地说了。
苏文清听完,手里的医书“啪”地砸在地上,脸瞬间白得像纸,嘴唇抖得说不出话:“竟…竟有这种事?这要是让老赵知道…他那脾气,就算爬也得爬去京城!他这身子骨,哪经得住折腾?!”
“就是怕这个!”萧铁鹰沉声道,“少主现在危在旦夕,北境不能乱!李将军已经下令稳军心,但老赵这边…绝不能让他听见半点风声。”
苏文清深吸几口气,猛地攥紧拳头,眼里的慌乱被坚定取代:“我明白!我就守在这儿,寸步不离!就算用堵的,也绝不让闲言碎语飘进他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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