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纪元2059 第133章 呓语

双日时最后一抹不祥的紫红，如同被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彻底吞噬，纯粹的黑夜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笼罩了整个天地。灯塔镇内部，刺耳的警报长音在闸门完全闭合的瞬间转为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备战嗡鸣。

外部，数十道预先布置的炽白探照灯光柱同时爆发，如同利剑般刺入深沉的黑暗，在防御墙外围的荒野上交叉扫过，撕开一小片片短暂的光明区域。气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降，指挥所强化玻璃窗的边缘迅速凝结起一层白霜，室内外的温差使得窗户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呵气成霜，世界仿佛被瞬间冻结，连同空气都变得凝滞而冰冷。

指挥所内，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气氛降至冰点。无需言语，每个人都清楚，这持续四个小时的纯粹黑夜，是夜魇最活跃、最狂暴的舞台，也是对整合后的灯塔镇防御体系的第一次真正考验。

就在纯粹黑夜降临前约半小时，那辆红色的半挂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驶回了闸门。白风解除了幻境，车身上沾满了夜露与尘土，但整体完好。采集自黎明议会原实验室的植物夜魇被迅速而谨慎地转移下来，在苏婉的亲自指导和严密防护下，由穿着全套防护服的技术人员，利用特制的、能够发射特定低频声波的装置，将其移植到防御墙外围预先划定的隔离区域内。

这些形态狰狞的植物在探照灯的强光下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墨黑的绿色，它们的藤蔓如同被引导的蛇群，沿着冰冷的聚合物墙体缓慢而坚定地攀爬，更多的部分则在墙根处的土壤中扎根、蔓延，形成了一片约半米高、不断微微蠕动的荆棘丛。

那些布满了藤蔓和荆棘表面的细小尖刺，在光线下闪烁着幽光，如同无数张合的、呼吸着的小口。这层新生的、活着的防线，规模尚且有限，其物理阻挡能力对于强大的夜魇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所具备的对生命体的本能攻击性和反应，确实为依赖电子和金属的防御体系，注入了一层原始而直接的警戒层次。

午夜的钟声在死寂中仿佛被无限拉长。指挥中心内，只有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和屏幕光标的闪烁。突然，一个负责监控新布设的生物信号感应阵列的技术员猛地从座位上直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反应！c-7区！高强度生物能量波动！”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秒，主屏幕上代表c-7区域的生物信号曲线如同失控般猛地向上蹿升，瞬间突破了黄色警戒线，直刺代表最高威胁的红色区域。而就在生物信号报警后的两三秒，旁边的雷达屏幕上，也突兀地闪现出七八个高速移动的白色光点，它们从雷达边缘的黑暗背景中涌现，划出笔直的轨迹，目标明确地直扑c-7区方向。

“所有火力单位，瞄准c-7区外侧五十米至一百米区域，覆盖式打击！自由开火！”南云寒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网络传出，冷静得像一块冰，瞬间冻结了指挥所内刚刚升起的些许骚动。他没有丝毫犹豫。

命令下达的瞬间，灯塔镇防御墙上，预先部署在c-7区对应位置的重机枪和自动榴弹发射器喷吐出致命的火舌。曳光弹拖拽出明亮的轨迹，在空中编织成一张密集的火网，瞬间将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区域照亮。可以清晰地看到，数十只形态扭曲的夜魇正以一种完全违背生物力学的姿态疯狂冲刺。冲在最前面的几只瞬间被狂暴的金属风暴撕碎、击倒，残肢与黑红色的体液四处飞溅。

然而，这些夜魇的数量超出了预估，并且毫无惧意。后续的夜魇直接踩踏着同伴破碎的尸体，速度几乎不减，继续悍不畏死地撞向那堵在探照灯下闪烁着冷光的聚合物外墙。它们的眼中只有疯狂的毁灭**。

就在第一批夜魇的前锋即将狠狠撞上墙体的前一刻，异变陡生！攀附在墙体上的墨绿色藤蔓仿佛被彻底激怒，猛地从墙体表面弹射而出，如同一条条蓄势已久的毒蛇，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将三四只冲在最前面的夜魇瞬间紧紧缠绕！这些看似柔软的藤蔓爆发出了远超想象的力量，被缠住的夜魇发出凄厉的嚎叫，身体被勒得明显变形，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冲锋的势头被硬生生遏止，在原地疯狂挣扎却无法挣脱。

墙头的火力点立刻集中照顾这些被固定的目标，迅速将其清除。

战斗似乎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灯塔镇强大的火力配合新布设的植物防线，有效地遏制了这波突袭。但一直站在主屏幕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各个分屏数据的云忆，眉头却越皱越紧。她发现了一个极不协调的地方。这些夜魇的攻击模式过于单一了，只有最原始、最疯狂的、不计伤亡的直线冲锋，没有任何迂回、配合，甚至没有试图去寻找火力网的死角或防御的薄弱点。这不像是有组织、有指挥的行动，更不像“长夜”期间那些被混沌教驱使、目标明确的攻击。它们更像是一群被某种无形力量驱赶、吸引而来的飞蛾，盲目地扑向灯塔镇这团“火焰”。

就在云忆心中疑窦丛生之际，屏幕上的一幕让她的心猛地一沉。

一只体型中等的夜魇被重机枪的子弹正面击中头部，强大的动能使得它的头颅猛地向后仰去，黑红色的液体从弹孔中喷溅而出。按照常理，这绝对是致命伤。然而，那只夜魇并没有立刻倒下，它只是身体剧烈地晃动了几下，然后用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缓缓地、僵硬地重新摆正了脑袋——那个狰狞的头颅上，破开了一个可怖的窟窿。它张开布满利齿的嘴，没有发出痛苦的嚎叫，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尖锐、高亢、完全不似生物能发出的嘶鸣！那声音穿透了枪炮的轰鸣，甚至隐隐传入了隔音良好的指挥所内部。

这声嘶鸣仿佛是一个信号。

紧接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之前被火力击杀、倒在地上的那些夜魇尸体，开始不正常地抽搐起来。它们的肢体诡异地扭动，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更可怕的是，在这些尸体的皮肤下方，浮现出无数条细密的、如同黑色血管或根须般的纹路，这些纹路还在缓缓地蠕动，像是拥有独立的生命！

几乎在同一时间，指挥所内负责监听外部环境音的设备，突然捕捉到了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诡异声响。技术员下意识地将音频信号放大，并通过扬声器播放出来。

那是一阵低语。

无法分辨任何具体的词汇或语言体系，它更像是成千上万个人在极度的痛苦、疯狂和绝望中，无意识地呻吟、哀嚎、呓语，所有这些负面声音被粗暴地混合、扭曲在一起，形成的令人极度不适的背景噪音。这诡异的“呓语”低沉而持续，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仿佛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带着一种冰冷的、直刺灵魂的恶意。

扬声器里传出的声音让指挥所内所有听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云忆的脸色在听到这呓语的瞬间变得苍白，她死死地盯着主屏幕上那些还在微微抽搐、皮下黑纹蠕动的夜魇尸体，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先前那个模糊的可怕念头，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而尖锐——

这片土地，这片被“黑日”长久注视的土地，正在发生某种超出他们现有认知的、更深层次、更本质的恐怖异变。夜魇或许不仅仅是死者的变异，这片大地本身，似乎也在某种力量下……“活”了过来，并开始发出它疯狂的呢喃。而这呓语，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