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纪元2059 第111章 第五页

晚上九点，黑夜已彻底降临，但那轮高悬的血月，将不详的暗红光芒泼洒在大地上，使得这黑夜比白昼更加令人心悸。战场中央，那只由三只罪血眷属融合而成的怪物，其进程已超过百分之九十。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由扭曲骨甲、沸腾黑液和蠕动血肉构成的、无法名状的轮廓，几乎遮蔽了小半个天空的血月光辉，投下的阴影如同死亡的幕布，笼罩着残破的灯塔镇。它散发出的威压如同实质，让空气凝固，让大地哀鸣。

灯塔镇那引以为傲的能量护盾，在这纯粹的、蛮横的力量压迫下，发出了濒临极限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声，护盾光幕上，清晰可见的、如同蛛网般密集的裂痕正在迅速蔓延、扩大，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解成漫天光屑。

前线，黎明议会的成员们已被迫退守到半挂车周围，依托着白风竭力维持的、已然摇摇欲坠的幻境壁障做最后的抵抗。虞薇手中的长钺，那经由她能力强化的、无坚不摧的钺刃上，已经布满了与骨甲碰撞留下的缺口和卷刃，她的呼吸粗重，体力濒临透支。陈冶面色苍白地靠在车厢上，他所能操控的特制金属弹头早已告罄，此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恐怖的融合体一步步完成最后的蜕变。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每一个人的心脏。所有人都明白，常规意义上的抵抗，已经走到了尽头。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雕塑般沉默伫立在指挥所角落的薇奥菈，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因绝望而死寂的指挥所成员耳边：

“幽，立刻计算正面击杀这只融合体夜魇，所需要达到的、最低限度的瞬时物理破坏力数据模型。”她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地继续道，“同时，通过内部广播，召集灯塔镇内，除必须坚守在防御武器操控岗位外的所有人，立刻到中央广场集合。”

这莫名其妙的指令，让濒临崩溃的幽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薇奥菈，声音因急切和不解而尖锐：“你要做什么？！现在召集所有人到广场？那毫无意义！只会让混乱加剧，在护盾破碎时造成更大的、无谓的伤亡！我们需要的不是人海，是奇迹！”

薇奥菈的脸上，竟缓缓浮现出一丝神秘的、近乎缥缈的微笑。她的目光扫过指挥所内每一张写满绝望和困惑的脸庞，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蕴藏着星海，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你们所理解的绝境，或许，只是我棋盘上另一段序曲的起点。

“把我长久以来，所倾注的‘投资’，”她轻声说道，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为你，为所有人，展现一二。”

幽死死地盯着她，理智告诉他这命令荒谬绝伦，但内心深处，那仅存的一丝对超越常理之存在的敬畏与侥幸，让他最终咬紧了牙关。在这彻头彻尾的、人力无法挽回的绝境之下，他选择……相信这最后的疯狂。

“执行命令！”他嘶哑着对通讯官吼道，“立刻计算数据！广播，召集所有非战斗必要人员，前往中央广场！快！”

在现实世界因这突兀指令而陷入一种怪异动员状态的同时，薇奥菈的意识，已然沉入了那片纯白的梦境空间。

云忆的本体意识早已等在那里，她安静地坐在那棵永恒的光之巨树下，表情是一种超然物外的平静，仿佛外界那毁天灭地的危机，与她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薄膜。

“第五页内容，你想怎么写？”薇奥菈没有任何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身影在云忆对面凝聚。

云忆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属于“学生”的怯懦或迷茫。在梦境中，她无需伪装，思维直接而锐利，基于最本质的理性进行判断：“我们缺少的，是决定性的、能够扭转战局的绝对力量。那么，便直接尝试强行更改力量分配的规则。”她的语气冷静得像是在分析一道数学题，“向‘书’祈求外援，本质依旧是无法自立于这个末世。增强自身，哪怕幅度巨大可能导致失败，风险与收益也值得一搏。这末世之下，每时每刻，我们不都是在与命运对赌吗？”

薇奥菈静静地听着云忆这番剥离了所有情绪、直达核心的论述，那双竖瞳之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赞许与……欣慰。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播下的种子，终于破开了坚硬的土壤，显露出其内蕴的、坚韧的本质。

她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种释然与决断：“很好。那么，是时候了……褪去你所有的伪装吧。你不再需要扮演任何角色，无论是怯懦的学生，还是被我操控的傀儡。”

云忆闻言，缓缓地、彻底地抬起了头。那双原本属于年轻学生的、清澈的眼眸中，此刻所有的迷雾散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近乎冰冷的冷静与洞悉一切的理性光芒。她不再是需要被保护的累赘，也不再是薇奥菈手中一枚被动的棋子。在这一刻，她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是「叙事书」唯一的、真正的主人，一个即将以自身意志和这超越常理的力量为赌注，与这个残酷世界进行终极对赌的……决策者。

薇奥菈的意识缓缓从对云忆身体的依附中抽离。她需要确保，在接下来那超越常规的力量降临时，她的本体能够在场，以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无法预料的“意外”。

现实世界，灯塔镇的中央广场。幸存者们——研究员、工程师、后勤人员、以及他们的家人——在刺耳的警报和广播催促下，惶恐不安地聚集于此。他们仰头看着指挥所外墙巨大的屏幕上，实时传输的那只几乎要吞噬天地的恐怖怪物影像，脸上写满了无法驱散的恐惧和彻底的绝望。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缓缓走上了广场前方临时搭建的高台。

是云忆。

但此刻的她，与平日判若两人。她的步伐沉稳，脊背挺直，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令人心安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环视着下方一张张惊恐的面孔，开口了，声音透过扩音设备，清晰地传遍广场：

“薇奥菈小姐，在我身上，‘投资’了不少。”她的开场白平静而直接，“如今，面对此等绝境，我会为诸位证明，她的选择……是否正确。”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猛地将手中那本厚重的、暗灰色封面的「叙事书」，高高抛向空中！

紧接着，在书本升至最高点的瞬间，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从指挥所顺手拿走的、幽的备用配枪，对着空中的书本，毫不犹豫地连续扣动扳机！

“砰！砰！砰！”

清脆的枪声在死寂的广场上炸响！火光闪烁，子弹呼啸而出，精准地命中了空中那本看似普通的书籍！

然而，预想中书本被子弹撕裂、纸页纷飞的场景并未出现。子弹撞击在书封上，竟如同打在了世界上最坚硬的合金上，发出几声沉闷的“铛铛”声，溅起几缕微不足道的火星，便无力地变形、弹开，坠落在地。

而那本「叙事书」，则仿佛只是被轻风吹拂了一下，轨迹不变地落下，被云忆稳稳地重新接在手中。她向所有人展示着那毫发无损、甚至连一丝划痕都未曾留下的书本。

“这，”云忆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只是它所蕴含力量的，冰山一角。”

她的目光如同火炬，扫过下方呆若木鸡的人群：“它会改变既定的规则，它会驱散这黑夜刺骨的冰寒，它会……为这个世界，带来真正的黎明。”

她微微停顿，一字一句地，如同誓言般宣告：

“这是来自我，云忆，以「叙事书」持有者之名的承诺。”

“这也是，我们黎明议会，对未来的承诺。”

台下的人群，彻底陷入了呆滞。枪械都无法损伤分毫的书籍，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然而，在这种超越理解的现象面前，一种名为“希望”的、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火苗，开始在他们死寂的心田中，一点点地重新点燃，蔓延。

他们看着高台上那个身影，不再觉得她是一个需要保护的、柔弱的学生。此刻的云忆，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散发着希望与力量的光环，如同降临凡间的使者。

就连前线上，原本正在节节败退、心生绝望的战士们，也似乎被广场上这奇异的一幕所吸引，暂时停止了后退的脚步，回头望向那光芒所在，他们布满血污和疲惫的脸上，那几乎熄灭的斗志，竟重新开始闪烁、燃烧起来！

指挥所内，幽通过监控屏幕看着广场上发生的一切，看着云忆那判若两人的姿态，看着人群中重新被点燃的情绪，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薇奥菈那看似荒谬指令的真正意图。

她索要的，从来不是更多的武器或人力。

她所要的，是人心！是信念！是足以在绝境中凝聚起来、足以撬动现实规则基石的……“影响力”！

云忆平静地走下高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重新回到了指挥所。她反手关上了厚重的隔音门，将外界的喧嚣、希望与绝望交织的声浪，暂时隔绝。

门内，幽仍然在声嘶力竭地对着通讯器吼叫，试图组织起最后徒劳的抵抗，通讯器里不断传来各处防线崩溃、人员伤亡的噩耗。

云忆没有打扰他。她走到指挥所相对安静的角落，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内所有纷杂的情绪都沉淀下去。然后，她翻开了手中那本厚重的「叙事书」，直接翻到了那崭新出现的、空白的第五页。

她提笔，笔尖悬在纸页上方，思量了片刻。脑海中闪过广场上那些绝望而期盼的面孔，闪过虞薇破损的长钺，闪过那遮天蔽日的恐怖融合体。

最终，她落笔，以清晰而坚定的笔触，写下了一行字：

【我将以无人能及的力量践行承诺。】

笔尖离开纸面的瞬间，整本「叙事书」仿佛轻轻震颤了一下，那刚刚写下的字迹流淌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华，随即隐没。

紧接着，一股温和却磅礴无比、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地涌入云忆的四肢百骸！这力量并非野蛮地充斥，而是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方式，与她自身的生命本源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她清晰地感受到，肌肉纤维在重组，骨骼密度在飙升，一种足以撼山岳、断江河的恐怖力量，在她体内如同沉睡的巨龙般苏醒。更奇妙的是，她对这股骤然获得的、超越凡人极限的力量，有着一种如臂使指般的、完美的掌控感，没有丝毫的不适或失控的迹象，仿佛这力量本就属于她，只是此刻被唤醒。

一个念头，带着一丝冰冷的自嘲，在她极致理性的脑海中闪过：

“学生这个烂身份……真是浪费了无数个能够提前改变世界的机会。”

她合上书，转身，走向依旧在焦头烂额下达指令的幽。

她的步伐稳定，气息平稳，与之前判若两人。

她走到幽的身边，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瞬间压过了通讯器里的所有嘈杂：

“幽，可以了。让他们全部退回来吧，不用再指挥，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在幽猛然转过来的、混杂着惊愕、不解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继续用那平静无波的语调说道：

“接下来，给我找一把足够坚韧、能够承受巨大力量的武器。锋利度无所谓……”

她的目光越过幽，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了远方那正在浴血奋战的虞薇身上。

“……虞老师，会帮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