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烛火,燃了一夜。
不是那种跳跃不定的普通烛光,而是特制的长明灯,灯盏是青玉雕成,盛着清亮的灯油,灯芯粗如小指,静静燃烧着,火光稳定而持久,将斗室照得纤毫毕现,也将墙壁上投射的人影凝固成沉默的剪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苦的墨香,还有新剖开的宣纸那股微涩的植物气息。但这些味道都被另一种更幽微、却更不容忽视的香气盖过了——那是从书案正中那只莹润的白玉浅盘中散发出来的。盘中,两个香囊被小心地并排放置,一个淡紫色绣缠枝莲,一个鹅黄色绣合欢花。锦缎的色泽在烛火下泛着柔滑的光泽,刺绣精美,针脚细密,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是宫中贵人赏赐的、再寻常不过的精致玩意儿。
可苏绣棠知道,这两个看似无害的香囊,很可能藏着致命的玄机。
她坐在书案后,身上穿着一件雨过天晴色的暗纹竹叶杭绸褙子,颜色清浅,纹样含蓄,正是晨曦初露时天空那种朦胧的色调。下系着月华裙,裙褶细密如流水。头发只是简单绾了个堕马髻,斜插一支素银簪子,簪头是简单的如意云纹。脸上没有施粉黛,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是昨夜从宫中归来后几乎未曾合眼留下的痕迹。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被冰水洗过的寒星,清澈,锐利,不见半分困倦。
她的面前,摊开着几张素笺。
素笺上,用炭笔勾勒着简略却清晰的图示——那是昨夜御花园宴席的大致布局。正北的水榭,两侧的席位,紫藤花架的位置,临水的曲廊,连接后宫的那道月洞门,还有发现小指太监的那座廊桥……每一处都用细小的字迹标注着当时观察到的人员、动静、乃至光线的角度。
她的指尖,在那道月洞门和廊桥的位置,轻轻摩挲着。
炭笔留下的黑色痕迹有些沾上了指尖,她也浑然不觉。
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阿青推门而入。他已换了一身深蓝色的棉布短褐,肩上背着一个半旧的、打着补丁的粗布褡裢,褡裢里鼓鼓囊囊,像是装着些药草或杂物。他的脸上做了些修饰,肤色涂暗了些,眉形也略微改变,加上那身再普通不过的学徒打扮,走在街上,绝不会有人多看他第二眼。
他走到书案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
苏绣棠的目光从素笺上抬起,落在那两个香囊上。她伸出手,指尖悬在香囊上方,似乎在犹豫。片刻,她拿起了那个鹅黄色的、绣着合欢花的香囊。
这个,是后来那个小宫女匆匆塞给她的。针脚略显粗糙,香气也更浓郁些。
她将香囊递给阿青,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阿青,你带着这个,去城东的‘百草堂’,找陈老先生。”
阿青双手接过香囊,小心地放入褡裢内侧一个特制的夹层中。
苏绣棠继续道:“陈老先生早年曾受过我母亲大恩,为人正直,医术药理造诣极深,尤其擅长辨识各种珍奇药材与香料。你务必将香囊交给他,请他仔细查验其中所有成分。记住,是‘所有’成分,尤其是……是否有非常规的、不该出现在安神香囊里的东西。”
她的指尖在书案上轻轻一点:“香囊里混入任何异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和鼻子。”
阿青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百草堂内外,”苏绣棠顿了顿,补充道,“已经安排了人手暗中警戒。你进去后,按老规矩,从后门入,直接去内院找陈老先生。查验完毕,无论结果如何,立刻返回,不得耽搁。”
“是。”阿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转身要走,苏绣棠又叫住他。
“等等。”她走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矮柜旁,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打开,里面是几片薄如蝉翼、色泽金黄的……东西。
像是晒干的植物叶片,又像是某种特制的薄金。
苏绣棠取出两片,递给阿青:“把这个也带上。若陈老先生问起,就说……是偶然所得,请他顺便看看,是否识得此物。”
阿青接过那两片金黄色的薄片,入手极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触感却异常光滑坚韧。他没有多问,只是小心地将薄片也收入褡裢夹层,然后对苏绣棠躬身一礼,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密室。
密室的门重新合拢。
苏绣棠走回书案后,却没有立刻坐下。她拿起那个淡紫色的香囊,凑到鼻端,极其轻微地嗅了嗅。
香气清雅,混合着龙脑的清凉、苏合香的醇厚、还有茉莉干花淡淡的甜意,确实是上好的安神香料配方。可她总觉得,在那看似和谐的香气底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异样。
不是臭味,也不是刺鼻的气味。
而是一种……过于完美的均衡感。仿佛所有的香气都被精心调配过,每一分每一毫都恰到好处,反而失去了天然香料该有的、些许的野性与层次。
她将香囊放回玉盘,目光重新落在那些素笺上。
小指太监……
那个左手小指残缺、眉间有痣、身形瘦小的低阶太监。
他出现在静妃宫宴附近,出现在连接静妃所居长春宫方向的回廊上。
这绝不是巧合。
她需要知道他是谁,在哪个宫当差,如何进的宫,背后……又站着谁。
而这条线,她能依靠的,是谢知遥,是定北侯府在宫中经营多年、那些看似不起眼、却可能触及某些隐秘角落的人脉。
几乎在阿青离开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密室的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这次的脚步声沉稳,节奏清晰。
是谢知遥。
他推门进来,身上已换了一身沉香色的麻质道袍,袍子宽大,料子粗糙,与他平日锦衣玉带的形象截然不同。头发用一根简单的乌木簪绾着,脸上未施脂粉,甚至刻意将眉梢眼角修饰得柔和了些,少了几分侯府世子的锋锐,多了几分闲散文人的疏淡。腰间没有佩剑,只悬着一个半旧的酒葫芦和一卷用青布包裹的书册。
他看到苏绣棠眼下的青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是走到书案另一侧坐下。
“安排妥了。”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连夜筹划的疲惫,却依旧沉稳,“通过一位已离宫多年的老内侍牵线,约在宫墙外一处不起眼的茶寮见面。那老内侍姓冯,在宫中侍奉了三十余年,从最低等的洒扫太监做到过内务府采办处的管事,七年前因腿疾恩放出宫。人很谨慎,口风也紧,但欠着侯府一个不小的人情,可用。”
苏绣棠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素笺的一角。
“要查什么?”谢知遥问,目光落在那两张素笺上。
“昨夜宫宴,在连接长春宫方向的回廊上,我看到了那个太监。”苏绣棠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左手小指齐根而断,眉间有一颗黑痣,身形瘦小,穿着普通灰蓝色太监服,应是低阶杂役。我需要知道他的姓名,所属宫苑,何时入宫,何时调到现在的位置,以及……调动的缘由,和经手之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重点,放在静妃娘娘的长春宫,以及……五皇子身边。”
谢知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没有问苏绣棠是如何在那种场合下注意到这样一个低阶太监的细节,只是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会让冯公公着重留意长春宫及周边宫苑近半年的人员变动记录,尤其是那些因‘特殊缘由’——比如身有残疾却仍被任用——而调入的底层太监。”
“务必谨慎。”苏绣棠抬眼看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凝重,“宫中耳目众多,我们昨日才入宫赴宴,今日便追查一个低阶太监,若被有心人察觉……”
“放心。”谢知遥打断她,声音沉静,“冯公公离宫多年,此次只是以探望旧日同僚、闲聊宫中近况为由,不会直接触碰名册档案。他自有他的门路和打听消息的法子。即便有人问起,也不过是老太监之间的闲话家常。”
苏绣棠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有些事,点到即止。谢知遥自有他的分寸和手段。
谢知遥没有久留,他需要赶在宫门开启、各宫开始一日运作之前,去往约定的茶寮。他起身,对苏绣棠微微颔首,便也转身离开了密室。
斗室里,再次只剩下苏绣棠一人。
还有那静静燃烧的长明灯,玉盘中散发幽香的锦囊,以及素笺上那些沉默的线条与标注。
她坐下来,拿起炭笔,在那标注着“廊桥”的位置旁边,缓缓写下几个小字:
“左手小指残,眉间痣,瘦小,灰蓝太监服,低阶。”
然后,她的笔尖移向代表长春宫区域的方位,画了一个圈,在旁边写下:
“静妃,香囊,幻梦藤?”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素笺边缘,那里她之前随手记下了昨夜二皇子赵琮发难时说的那句话——“锦棠记”。
她在那三个字上,轻轻画了一道横线。
不是抹去,而是标记。
所有线索,看似纷乱,如同散落的珍珠。她需要一根线,将它们串联起来,或者……找出那根隐藏在深处的、真正的主线。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
长明灯的火光偶尔轻微地跳跃一下,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窗外的天色,从沉沉的墨黑,渐渐转为一种带着灰白的浅蓝。远处隐约传来鸡鸣声,还有早市渐渐苏醒的、模糊的嘈杂。
城东,靠近城墙根的一条僻静小巷深处,“百草堂”的招牌在晨光中显得有些陈旧。
铺面不大,门板已经卸下,露出里面一排排高大的药柜,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复杂的草药气味。一个小学徒正在门口洒扫,见一个背着旧褡裢、学徒打扮的年轻人走进来,便抬头问道:“抓药还是问诊?”
阿青低着头,声音有些含糊:“找陈老先生,家里长辈让送点东西来。”
小学徒打量了他一下,指了指后堂:“师父在后院晒药,从这边过去。”
阿青道了声谢,穿过前堂,掀开一道青布门帘,走进后院。
后院比前堂宽敞许多,地面用青砖铺就,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里架着许多竹匾,匾里晾晒着各式各样的药材,在晨光下散发出各自独特的香气。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穿着一件半旧藏青布袍的老者,正弯着腰,用一个特制的小耙子,仔细地翻动着竹匾里一些深褐色的根茎。
听到脚步声,老者直起身,眯着眼看过来。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边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却依旧清明有神。
“陈老先生。”阿青走上前,躬身行礼。
陈老先生打量了他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没有多问,只是指了指旁边一间僻静的厢房:“进去说话。”
厢房是陈老先生平日钻研药方、处理珍稀药材的地方,陈设简单,却一尘不染。靠墙是多宝阁,阁上摆满了各种瓷罐、玉瓶、铜臼。窗边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案上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还有几本摊开的、纸张泛黄的古籍。
阿青关上门,从褡裢夹层中取出那个鹅黄色的香囊,双手奉上。
“我家姑娘说,请老先生务必仔细查验此香囊中所有成分。”
陈老先生接过香囊,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凑到鼻端,隔着锦缎轻轻嗅了嗅。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然后,他才走到书案后坐下,从抽屉里取出一副洁白的细棉手套戴上,又拿出几个洁白的玉碟、一把细如发丝的银镊子、一根特制的银针。
他极其小心地拆开香囊的系绳,将里面的香料缓缓倾倒在最干净的一个玉碟中。
香料是研磨得极细的粉末,混合着一些细小的干花碎片,颜色深浅不一,散发出复合的香气。
陈老先生拿起银针,极其缓慢而仔细地拨弄着那些香料粉末。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时而用镊子夹起一小撮,放在另一个玉碟中,凑到眼前,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仔细观察;时而用银针的尾端蘸取一点粉末,放到鼻端深深嗅闻;时而又用指尖捻起一点点,在指腹间轻轻摩擦,感受其质地。
他的眉头,随着查验的深入,渐渐蹙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阿青安静地站在一旁,屏息凝神,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窗外和门外的动静。百草堂外围,他安排了四名锦鳞卫的好手,分别占据着制高点和出入口,确保无人能无声无息地靠近。
终于,陈老先生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的银镊子,从香料粉末的深处,极其小心地夹起了几粒东西。
那东西极小,颜色是深褐色,几乎与周围磨碎的香草根茎粉末融为一体,若非眼力极佳、又全神贯注地寻找,根本无从发觉。
他将那几粒深褐色的微小颗粒,单独放在一个空白的玉碟中央。
然后,他摘下老花镜,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看向阿青,声音低沉而凝重:
“苏姑娘让你来问,老夫便直言不讳了。”
他指着玉碟中那些深褐色的微粒:“这香囊所用的基础香料,确是上等的安神配方,龙脑、苏合香、甘松、茉莉、柏子仁……配伍精当,用料考究,是宫中的手艺无疑。”
他的手指移向那几粒深褐色微粒:“但这里面,被人极其巧妙地掺入了别的东西。”
阿青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此物,名‘幻梦藤’。”陈老先生的声音更沉了几分,“产自南疆湿热瘴疠之地,其花夜间开放,花粉有异香。微量使用,配合其他安神药材,确有舒缓神经、助人安眠之效,甚至能让人产生些许愉悦的梦境。”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但此物有一特性——会使人产生依赖。若长期佩戴,特别是佩戴者所处环境中,恰好燃有某些特定的、能激发其药性的熏香,这依赖会逐渐加深。初始只是觉得离了此香便心神不宁,寝食难安;日久天长,则可能精神渐趋涣散,反应迟钝,甚至……出现幻觉,性情大变。”
阿青的背脊,瞬间绷紧。
“可能查明此物来源?”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冷意。
陈老先生缓缓摇头,叹了口气:“难。‘幻梦藤’极其罕见,生长条件苛刻,采集和炮制更需特殊手法。因药性诡谲,本朝太医院早有明令,严格控制其使用,寻常药铺根本不可能有此物。能将其研磨得如此细微,均匀混入上等安神香料之中,且不破坏原有香气平衡……非顶尖的调香圣手,或是精通药理的大家,绝难做到。”
他看向阿青,眼神复杂:“苏姑娘……怕是惹上不得了的人物了。赠此香囊者,绝非善意。”
阿青沉默片刻,从褡裢夹层中,又取出那两片金黄色的薄片,放在书案上。
“此物,老先生可识得?”
陈老先生重新戴上眼镜,拿起薄片,对着光线仔细看了又看,又凑到鼻端闻了闻,甚至还用舌尖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边缘。
他的脸上,露出了比方才更加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这是‘金蝉衣’?”他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又带着某种难以置信的激动,“不对,不完全是……质地更轻,纹理更细,韧性也更强……像是‘金蝉衣’,却又似是而非,像是……用更精妙的法子炼制过?”
他抬头看向阿青,眼中充满了探究:“此物从何而来?”
阿青避而不答,只问:“老先生可知,此物有何用途?”
陈老先生沉吟许久,才缓缓道:“若真是‘金蝉衣’或其变种……那是一种极其珍稀的药材,传闻有封存药性、延缓挥发、甚至改变药物作用方式的神奇功效。多用于保存那些药性猛烈、易散失的罕见毒物或奇药,或者……用于制作某些需要延时触发、或需要特定条件才能生效的……特殊之物。”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瞟向了玉碟中那些“幻梦藤”的花粉微粒。
阿青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没有再问,只是将陈老先生查验香囊的结果和关于“金蝉衣”的推测牢牢记在心中,然后小心地收起那两片金黄色薄片,又将香囊的残渣仔细包好,向陈老先生深深一揖,转身离开了百草堂。
当他回到城南别院时,天色已近午时。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谢知遥也从宫墙外那处偏僻的茶寮回来了。
密室中,长明灯依旧亮着。
苏绣棠坐在书案后,听着阿青毫无遗漏地复述陈老先生的话,又听着谢知遥带来的、从冯公公那里得到的消息。
“小顺子。”谢知遥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原名不详,净身入宫后得此名。原在司苑局当差,负责花木养护,是个不起眼的粗使太监。约莫半年前,被调入静妃娘娘所居的长春宫,做些传递消息、跑腿打杂的役使。”
“调令并非出自长春宫主位静妃娘娘,而是通过内务府一位姓李的副总管下达。”谢知遥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而这位李副总管……与二皇子母族,承恩公府,往来甚密,是承恩公夫人娘家一个远房侄子的连襟。”
阿青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平稳却带着寒意:“香囊中混有‘幻梦藤’花粉,微量可致依赖,长期或与特定熏香相遇,可令人精神涣散,产生幻觉。掺入手法高明,非寻常人能为之。那‘金蝉衣’薄片,陈老先生推测可能用于封存或改变药性,制作特殊之物。”
密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只有长明灯芯燃烧时那极其细微的声响。
苏绣棠的目光,缓缓扫过书案上的素笺,玉盘中的香囊,最后落在谢知遥和阿青脸上。
她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划动,仿佛在梳理着看不见的丝线。
“小顺子,长春宫杂役,调令关联二皇子母族。”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敲击在寂静的空气里,“香囊,静妃所赠,内含能致人依赖、惑人心神的‘幻梦藤’。”
她抬起眼,眸色深沉如古井,井水无波,却映不出半点天光。
“小顺子若为二皇子安插在静妃身边的眼线,”谢知遥的眉头紧紧锁起,声音带着困惑与凝重,“静妃为何要赠你这内含蹊跷的香囊?若静妃本就心怀叵测,欲对你不利,又为何会允许、甚至可能默许对手的眼线,潜伏在自己宫中?”
这矛盾,像一团乱麻,缠绕在眼前。
苏绣棠沉默了片刻。
窗外的日光,透过高墙的缝隙,在密室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斜斜的、明亮却冰冷的光斑。
然后,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种洞悉世情的、近乎冷酷的清醒:
“要么,静妃并不知香囊有问题。赠香囊是出于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缘由,而小顺子的存在,她也可能并不知情,或无力干预。这一切,是隐藏在更深处的他人,借她之手,甚至借二皇子之势,布下的迷局。”
她顿了顿,指尖在“小顺子”和“香囊”之间,虚虚画了一条线。
“要么……”
她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像深冬屋檐下凝结的冰棱:
“这母子二人,所图之事,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大,更险。他们连自己身边的人都可作为棋子利用,甚至不惜引狼入室,混淆视听,将水搅得更浑。”
她抬起头,望向那扇紧闭的、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的密室门,仿佛能透过厚重的门板,看到那座巍峨而沉默的皇城。
“这池水,”她轻声说,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比我们想的,要浑得多,也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