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港城近郊河湾,薄雾像一层柔软的纱,裹着泛着粼光的水面。水面上零星浮着几枚枯黄的柳叶,随着波纹打着旋儿,恍若昨夜秋风遗落的书签。岸边芦苇丛沙沙作响,惊起两三只白鹭,扑棱着翅膀掠过对岸结满柿子的矮树,将枝头红果震得微微晃动。
清晨七点,王岛踩着沾露的青石板路赶来时,张叔已经坐在老钓凳上了——那钓凳是张叔退休时学生送的,凳面刻着“渔乐无穷”四个字,边缘被岁月磨得发亮。凳脚缠着几圈麻绳,是张叔去年修补时特意加上的,防止陷进泥地。王岛穿件浅灰色速干短袖,袖口卷到肘弯,露出小臂上淡褐色的晒痕,那是常年钓鱼留下的印记;裤脚卷至膝盖,小腿沾着星点湿泥,是刚才踩过河湾浅滩时蹭的,还粘着几片碎贝壳;腰间别着根旧钓竿,竿尾用红绳缠了圈防滑,绳结处还挂着个小小的鱼形吊坠,是宋玲去年他生日时送的,说是“讨个渔获满舱的好彩头”。吊坠在晨光里轻轻摇晃,鱼眼处镶嵌的玻璃珠折射出细碎的光。
“老张,今天来得够早啊!”王岛放下竹编鱼篓,篓底垫着层新鲜水草,是特意从河岸边采的,用来保持渔获鲜活。水草间还藏着几颗田螺,随着鱼篓晃动探出软乎乎的触角。张叔抬头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两道弯弯的弧,他穿件卡其色棉布衬衫,领口别着枚褪色的钢笔——那是他教了三十年书的纪念,外搭件浅棕色针织马甲,肘部缝着块同色补丁,是老伴生前亲手补的,针脚细密得像春蚕吐的丝;手里攥着钓线轮,指腹磨得有些粗糙,指甲缝里还沾着昨晚绑鱼钩留下的红漆。“昨晚看了天气预报,今早无风,最适合钓鲫鱼。”他脚边搁着个旧搪瓷杯,杯身印着“教书育人三十年”的红字,杯口有道细微的裂痕,是去年摔的。里面泡着粗茶,茶叶沉在杯底,泛着淡淡的褐绿色,杯沿飘着几颗枸杞,在热气中若隐若现。
王岛刚把鱼饵挂上钩,那是他特地用玉米面掺着虾粉自制的,老远就能闻到腥香。甩竿的瞬间,钓线在空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铅坠“咚”地落入水面,溅起细小的水花,惊得水面浮起一圈圈涟漪。没过两分钟,浮漂突然往下一沉,还没等王岛喊出声,钓竿就被拉得弯成了弓,“有了!”他手腕猛地发力,银亮的鲫鱼跃出水面,鳞片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鱼尾还在不住地摆动,鱼鳃一张一合间吐出串串气泡。张叔赶紧递过抄网,网兜是新换的尼龙线,边缘还残留着股淡淡的橡胶味,“小心点,别让它脱钩!”王岛稳稳地把鱼抄进网里,鲫鱼约莫二两重,肚子圆滚滚的,一看就肥实,鱼鳍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色,“老张,你看这鱼,多肥!这才刚开头,今天肯定能钓满桶!”鱼篓里的水草随着鱼的挣扎轻轻摇晃,几片叶子漂到水面,又被鱼嘴拱到一旁。
两人并肩坐着,钓竿时不时被拉弯。张叔钓第三条时,鱼线突然缠上了水下的水草,他手忙脚乱地扯了半天,额角渗出细汗,老花镜滑到鼻尖都顾不上推。王岛凑过去帮忙,两人一个扯线、一个转轮,折腾了十分钟才把水草解开,没想到鱼还牢牢咬着钩,鱼钩上还挂着半片嫩绿的水草叶。“这鱼通人性,知道今天要去古月那吃好的,舍不得走!”张叔笑得直拍腿,把鱼放进桶里时,鲫鱼摆尾溅了他一裤腿水,他也不在意,只是用袖子擦了擦笑出的眼泪,袖口还沾着刚才帮忙时蹭到的鱼腥味。
不知不觉到了上午十点,天边突然飘来一团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在天际晕染。风也变得凉飕飕的,裹挟着潮湿的水汽,吹在身上带着秋寒的刺骨,岸边的芦苇被吹得伏下身子。没等两人收拾,豆大的秋雨就“噼啪”落下,打在蓝色的钓伞上,像无数颗小珠子在跳跃,伞骨被砸得微微发颤。雨滴砸在水面,激起密密麻麻的小坑,惊得鱼群纷纷潜入水底。王岛缩了缩脖子,把外套裹得更紧了,外套口袋里还装着早上出门时顺手抓的几颗薄荷糖,此刻糖纸被捂得微微发潮,“这雨来得急,带着寒气,再钓下去要着凉了。”张叔拎起脚边的桶,里面的鲫鱼已经堆得冒了尖,鳞片上还沾着水珠,桶底积着浅浅一层浑浊的水,几条小鱼苗在缝隙里游来游去,“是啊,这雨怕是停不了,不如去‘小巷食堂’,让古月把这鲫鱼做成砂锅酥鱼,咱们喝口热茶等,正好避雨。”桶里的鱼突然集体翻腾起来,溅起的水花落在张叔裤脚上,洇出深色的水痕。
王岛眼睛一亮,赶紧收拾钓竿:钓竿袋里还躺着上次没用完的蚯蚓盒,此刻正散发着泥土的腥气。“我早想让你尝尝古月的手艺!他做鱼最鲜,上次我钓的草鱼,他做成红烧的,鲜得我连汤都喝了!”两人拎着两桶鱼往商业街走,雨丝斜斜地打在身上,裤脚很快就湿了,雨水顺着裤管灌进胶鞋里,踩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却掩不住手里鱼桶的沉实带来的欢喜。张叔边走边聊:“我年轻时在乡下教书,每到秋天就去河边钓鱼,那时候条件差,就在柴火灶上炖鱼,没古月这手艺,却也吃得香。”他说着,目光望向远处被雨雾笼罩的山峦,仿佛又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王岛笑着接话:“今天让你尝尝城里的‘柴火灶味’,古月的老砂锅,炖出来的鱼比柴火灶还香!”说话间,一阵风卷着雨丝扑来,两人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鱼桶里的鲫鱼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溅起的水花在两人裤脚上开出一朵朵深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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