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午后,港城百年老商业街像被泡在温吞的阳光里。梧桐叶刚染上浅黄,风一吹就打着旋儿飘下来,有的落在青石板路上,被路过的自行车轮碾出细碎的“咯吱”声,有的粘在斑驳的墙根,像给老巷缀了片小金子。周伯背着他那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脚步慢悠悠地蹭过巷口的铜制门环——包带被岁月磨得发亮,边缘缝着两块深灰色补丁,是他退休前在水产研究所的工服布料改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是他自己缝的。他走两步就会下意识摸下包底,像是确认里面的宝贝没掉:一把铜制鱼鳞刮,握柄处被手汗浸得泛出暗红色包浆,用了二十年,刃口依旧锋利得能刮下指甲盖大小的鱼鳞;一把不锈钢去腥刀,刀鞘上刻着“水产所留念”的小字,专门用来挑鱼腹黑膜;还有一本泛黄的硬壳笔记本,封面上用蓝黑钢笔写着“港城老城区鱼类餐馆测评”,字迹洇了点水,右下角用红笔标着“第87家待访”,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鱼骨头图案。
周伯今年六十五岁,退休前是水产研究所的鱼类研究员,一辈子跟鱼打交道,手指上还留着当年解剖鱼时被鱼刺扎出的细小疤痕。退休后最大的爱好,就是揣着这本笔记本走街串巷,找地道的鱼馆。他的笔记本里记满了比科研报告还细的细节:“XX馆:清蒸鲈鱼,火候过了3分钟,肉质发柴,鳃部泛灰,应该是冻过的”“XX铺:酸菜鱼,泡椒用了工业防腐剂,味冲得辣喉咙,鱼片切得太厚,没入味”“XX小馆:没活鱼,只有冻带鱼,pass”,每一页都贴着餐馆的小纸条,有的纸条边角卷了边,有的还沾着点酱油渍,最末几页画着不同鱼的形态标注,鲫鱼的细刺、鲈鱼的鳃盖,都画得清清楚楚。今天他从城东走到城西,已经问了四家餐馆,要么是鱼不新鲜,要么是做法敷衍,连条活蹦乱跳的鲫鱼都没见着,眼下这第五家“小巷食堂”,是他在翻老地图时圈出来的最后一个目标,地图上还标着“据说老板会做活鱼”的小字。
推开餐馆木门时,门楣上挂着的铜铃“叮铃”响了一声,脆生生的,像在跟他打招呼。周伯眯起老花眼往里瞅——餐馆不大,靠墙摆着六张实木桌,桌腿都包着黄铜套,被抹布擦得锃亮,能映出桌布的花纹;靠窗的位置坐着三个姑娘,正凑在一起说笑,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们身上,连林悦卫衣上的卡通鱼胸针都泛着浅金,赵雪手里的速写本翻开着,能看到纸上画了半条鱼的轮廓。后厨飘来淡淡的酱油香,混着葱花的清甜味,勾得他肚子里的馋虫直打转,他下意识摸了摸肚子,肚子还轻轻“咕咕”叫了一声。
古月正站在门口的黑板前,手里捏着半截红色粉笔,粉笔头有点碎,他用手指捏着断口处,一笔一划地写今日菜单:“红烧排骨、清炒空心菜、冬瓜蛤蜊汤”。字迹利落,横平竖直,连“蛤蜊”的“蜊”字,右边的“利”都写得格外工整。他系着那条深蓝色围裙,围裙口袋里插着支HB铅笔,是早上算食材成本时剩下的,笔尖还沾着点浅褐色的酱油渍,裤脚卷到小腿,露出脚踝处的小疤痕——是当年在鹰翼国做雇佣兵时留下的,现在淡得快看不见了。听到铜铃声,他回头望了一眼,嘴角弯出个浅笑,声音温温的:“叔,里面坐,今天想吃点啥?要不要先喝碗热水?”
周伯没急着找座位,背着帆布包走到黑板前,手指轻轻点了点“红烧排骨”那行字,指腹蹭过粉笔灰,眉头微微蹙起,连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老板,你们这儿……没鱼吗?要现杀现做的活鱼,最好是鳞少肉嫩的品种,像三道鳞、鲈鱼都行。”他说话时带着点水产人的执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古月,像在验收一份重要的检测报告,连呼吸都慢了半拍,等着对方的回答。
古月放下粉笔,用围裙角擦了擦手上的粉笔灰,指尖蹭过围裙上的酱油渍,语气里带着点歉意:“今天水产市场供货晚了,早上进的两条鲫鱼和一条鲈鱼,十点多就被老客点完了。您要是想吃鱼,得等明天一早,我去市场抢新鲜的。”
周伯的肩膀明显垮了一下,像被抽走了点力气,他慢吞吞地从帆布包里掏出那本硬壳笔记本,手指捏住封面的鱼骨头图案,翻到第87页。这一页还是空白的,只有抬头写着“第87家:______”,他捏着钢笔,笔尖悬在纸上半天没落下,墨水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黑点,最后叹了口气,声音有点闷:“这都第五家没鱼的了……我早上七点就出门了,想着能吃口好鱼,没想到这么难。”他翻回前几页,指着“第84家”的记录给古月看:“你看,这家连活鱼都没有,只有冻带鱼,我尝了一口,腥得我直皱眉。”
“叔,您等等。”古月突然想起餐馆的规矩,抬手往黑板角落指了指——那是他用白色粉笔写的,比主菜单小一圈,却很清晰:“自带食材可加工,收少量手工费”。他的手指划过粉笔字,指甲上还沾着点早上揉面剩下的面粉:“您要是自己带了鱼,我能帮您做,保证不糟蹋好食材。我以前在鹰翼国学过处理鱼,不管是海鱼还是淡水鱼,都能做得好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