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的渔港,像被浸在浓稠的墨汁里。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湿漉漉的雾气,丝丝缕缕地钻进每一处缝隙,将万物浸染得潮乎乎的。王岛的迷彩渔夫帽边缘缀满细密的露珠,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晃,宛如一顶缀满微型珍珠的华丽冠冕。他那件防水马甲的每个口袋都被塞得鼓鼓囊囊,半截鱼钩从口袋边缘探出,在昏暗的路灯下泛着冷冽的光;灰色的鱼线如同藤蔓般缠绕交错,还沾着几缕深褐色的海藻碎屑。腰间挂着的多功能刀具不时磕在船锚形状的钥匙扣上,发出细碎的叮当声,惊得墙角正在打盹的螃蟹挥舞着钳子,慌不择路地钻进石缝里。
潮湿的空气中浮动着海带发酵的酸涩,混着远处冰库压缩机的嗡鸣,构成了渔港独有的晨曲。王岛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汽,指腹擦过眉骨时,触到一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去年台风天,他在救援时被断裂的桅杆划伤留下的印记。此刻,他的军靴碾过青石板上的水洼,溅起的水花在路灯下碎成无数闪烁的银星。
一片泛着虹彩的破碎贝壳被海风卷到王岛脚边,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粗糙的指腹摩挲着贝壳光滑的内壁,思绪不禁飘回到去年台风天,那时他冒险救下的那艘在风浪中飘摇的小渔船。当时船舱里蜷缩着三个瑟瑟发抖的渔民,其中一个小姑娘怀里死死抱着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全家仅有的积蓄。王岛记得自己浑身湿透,却在把人安全送回岸边后,对着海上翻涌的乌云咧嘴笑了——那种在生死边缘拉回生命的成就感,比任何收获都令人热血沸腾。
他随手将贝壳塞进马甲口袋,扯开嗓子喊道:“秦宇!磨蹭什么呢?”声浪如同一把利剑,惊飞了缆绳上栖息的三只白鹭。白鹭扑棱棱的振翅声划破了渔港的寂静,它们的翅膀掠过平静的水面,带起圈圈涟漪。当白鹭掠过远处的灯塔时,塔顶的雾笛适时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是在为这场即将开始的冒险奏响序曲。雾笛声中,王岛仿佛又听见了母亲的叮嘱,她总说雾笛是海神的叹息,出海人要听懂那声音里的警示。
拐角处,穿着浅蓝色防晒衣的秦宇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衣服上印着的卡通小鱼被背包带压得变形,仿佛在无声地抗议。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背包,拉链上挂着的迷你指南针随着奔跑不停地摇晃,侧袋里露出半截边角卷起的《海洋鱼类图鉴》,书页边缘被海风掀起,夹在里面的那张泛黄船票若隐若现。这张船票来自秦宇第一次随父亲出海时的纪念,虽然那次因为天气原因未能成行,但船票却成了他对海洋向往的火种。
“岛哥!我带了矿泉水、牛肉干,还有相机!”少年的眼睛亮得惊人,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晨露,因奔跑而急促的呼吸让胸膛剧烈起伏,“真能钓到带鱼吗?我查资料说它们喜欢藏在深海……”他边说边掏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带鱼习性的搜索页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上的小鱼贴纸——那是去年海边市集,他缠着王岛买下的纪念品,承载着他对大海的向往。在搜索页面的收藏夹里,还藏着秦宇偷偷保存的渔业知识视频,他总想着有一天能像王岛那样,成为熟悉海洋的行家。
“傻小子,看我的!”王岛一巴掌拍在秦宇后背,这力道震得少年踉跄半步。两人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板跳上渔船,斑驳的蓝色船身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船身上深浅不一的划痕和修补痕迹,无声地诉说着无数次出海的故事。船舷残留的昨夜水渍,倒映着天边渐亮的鱼肚白,宛如一幅流动的水墨画。秦宇注意到船头系着的那截褪色红绸,那是王岛母亲每次出海前都会系上的平安符,承载着浓浓的牵挂与祝福。红绸边角已经被海水泡得发皱,却依然倔强地在风中飘扬,像是母亲永远不熄灭的牵挂。
王岛抄起扳手检查发动机,金属碰撞声与秦宇整理鱼篓的窸窣声交织在一起,惊醒了躲在船篷下的橘猫。橘猫弓起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鸣叫声,“喵呜”一声窜入阴影中,带起的灰尘在光束中飞舞,宛如一场微型的金色风暴。灰尘散尽时,秦宇突然指着甲板上的贝壳碎屑惊呼:“岛哥!是不是有章鱼来过?”王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潮湿的木板上几串吸盘痕迹正随着晨雾慢慢消散,仿佛是海洋生物留下的神秘印记。这些吸盘痕迹呈螺旋状排列,王岛眯起眼睛,想起老渔民说过章鱼会用这种方式标记领地,或许这预示着今天的收获会格外特别。
渔船突突地驶向大海,螺旋桨搅动着暗流,翻涌出层层叠叠的白色浪花。秦宇整个人趴在粗糙的船舷上,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浓郁的海藻腥气扑面而来,掀起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防晒衣的布料被风灌得鼓鼓囊囊,猎猎作响,像一面残破的战旗。远处海天相接处,云层被朝阳染成蜜橘色,成群的海鸥尖叫着掠过浪尖,白色羽翼划破霞光,在海面投下转瞬即逝的细碎光斑。甲板缝隙里卡着几枚带着虹彩的鱼鳞,是昨天收网时留下的战利品,在晨光中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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