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剑，可断天门 第154章 初心

黑风城，镇守府密室。

萧寒陵盘膝而坐，双目紧闭，眉心微蹙。他的身前，平稳地横放着那柄从灵山取回的、看似朴实无华的断剑——老刘留下的“无锋”。

自从灵山归来，他几乎每日都会尝试与这柄断剑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剑身之中蕴含着一股浩瀚而虚无的力量，那是老刘毕生修为与“虚无剑意”的结晶。若能参透其中奥妙，对他自身的《义气诀》修炼，乃至未来应对国师的威胁，都将有不可估量的助益。

然而，这柄剑，就仿佛一座沉睡的火山，外表平静，内里却蕴含着难以驾驭的狂暴。每一次他将心神沉入其中，都如同在万丈深渊的边缘行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今日，他决定再试一次。运转《无垢观》心法，将灵台保持在一片空明之境。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一缕极其精纯的灵觉，如同丝线般，探向断剑的核心。

起初，一切顺利。他的灵觉触碰到了那片虚无的意蕴，仿佛置身于一片没有星辰、没有声音、没有时间的绝对虚空。一种放下一切、万法皆空的玄妙感觉，涌上心头。

但就在他试图更进一步，去理解、去融合那“虚无”真谛时——

异变陡生！

那片原本平静的虚空，骤然变得狂暴起来！一股无法形容的排斥力，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剑心深处轰然爆发！仿佛在抗拒任何外来的“理解”与“拥有”！

“虚无”，其本质，便是“空”，是“无”！它可以被“见证”，却拒绝被“掌握”！任何试图“抓住”虚无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悖逆！

“噗——！”

萧寒陵如遭重击，浑身剧震，那缕灵觉瞬间被撕得粉碎！一股冰冷死寂的剑意，顺着灵觉的联系，狠狠地撞入了他的识海！

“哇！”他猛地张开眼，脸色一白，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了出来，溅在身前的地面上，点点殷红。

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密室的石壁上，才软软地滑落下来。

胸口一阵气血翻腾，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了一般，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更严重的是心神的创伤，那种仿佛被整个世界所抛弃、所否定的虚无感，让他一阵头晕目眩，心灰意冷。

“为什么……还是不行……”萧寒陵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着，眼中充满了挫败与迷茫。“老刘……你留下此剑，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我真的无法继承你的道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面对国师的步步紧逼，面对黑风城日益沉重的责任，他太需要力量了！可这近在咫尺的力量，却如同镜花水月，看得见，摸不着！

烦躁、焦虑、甚至……一丝自我怀疑，开始在他心中滋生。

他挣扎着站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样子。他需要静一静。

推开密室的门，夜色已深。清凉的晚风拂面而来，却无法吹散他心头的阴霾。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一道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了镇守府，向着城外走去。

他想去一个地方。一个……能让他心绪平静下来的地方。

城西，十里坡。

这里，是当年吴成为救他，硬接幽冥老人临死反扑，最终力竭而亡的地方。

月色如水，洒在这片寂静的山坡上。坡顶，立着一块简单的青石碑，上面刻着“兄吴成之墓”几个大字。碑前，摆放着一些早已干枯的野花，那是城中百姓和吴婕时常前来祭拜留下的。

萧寒陵走到碑前，缓缓地坐了下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石碑，仿佛能感受到吴成生前那憨厚的温度。

“吴成……”他低声唤道，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思念。“我……又来了。”

“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他像是在对吴成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老刘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留给我，我却……连碰都碰不得。国师在帝都虎视眈眈，黑风城看似稳固，实则危机四伏。我……真的能守护好这一切吗？”

夜风呜咽，仿佛在回应着他的问题。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虫鸣声声。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任由思绪飘远。从吴成的牺牲，想到老刘的离去，再想到如今肩上的重担……越想，心头越是沉重。

他没有察觉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片阴影中，一道紫色的窈窕身影，正静静地伫立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是紫璎。

她原本在无成酒馆帮忙，看到萧寒陵脸色苍白、魂不守舍地出城，心中放心不下，便悄悄地跟了上来。她看着他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看着他坐在吴成的墓前，看着他那挺拔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如此孤寂与……脆弱。

她的心，没来由地揪紧了。

她认识的萧寒陵，一直是坚韧的、沉稳的、仿佛天塌下来都能扛住的。何曾……见过他如此失魂落魄的一面？

是因为……那柄断剑吗？还是……因为那个新来的李不悔？或者……是帝都那边又传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犹豫了许久，紫璎终于咬了咬嘴唇，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她的脚步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依旧清晰可闻。

萧寒陵身体微微一僵，霍然转身！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但当他看清来人是紫璎时，那份警惕又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与……狼狈。

“是你啊……”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有些干涩。“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紫璎走到他身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学着他的样子，在墓碑旁坐了下来。她抱起膝盖，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歪着头，看着萧寒陵那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的侧脸。

“怎么？”她轻轻开口，声音不再是平日里的那种娇蛮或戏谑，而是带着一种罕见的温柔与认真：“咱们英明神武的萧大镇守，也有一个人躲起来偷偷难过的时候？”

萧寒陵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修炼上遇到点瓶颈，心里有点烦闷，出来透透气。”

“是吗？”紫璎眨了眨眼，那双灵动眸子在月光下闪烁着狡黠的光。“可我怎么听说，某人刚才在密室里，好像被一把断剑给‘欺负’了，还吐了血？”

萧寒陵身体一僵，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没想到，紫璎竟然连这个都知道。看来……自己身边，还真是没什么秘密可言。

“你……都知道了？”他叹了口气，不再掩饰。

“哼！”紫璎皱了皱鼻子，“你以为你偷偷摸摸跑出来，就没人知道了？本姑娘可是黑风城的‘眼睛’和‘耳朵’！”

她顿了顿，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地道：“喂，萧寒陵，你是不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萧寒陵微微一怔。

“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一直在拼命。”紫璎继续说道，目光望向远方的夜空。“修炼、守城、救人、对付这个对付那个……好像永远都有做不完的事情，扛不完的责任。”

“我知道，你想守护大家，想变得更强，不想辜负吴成大哥和刘老的期望。”她转过头，深深地看着萧寒陵：“但……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就像……就像我练剑一样，有时候你越是想抓住那道‘真实’的意蕴，它反而离你越远。可当你放松下来，不再执着的时候，它却自己跑出来了。”

“老刘的剑……我虽然不懂，但听你说过，是‘虚无’之剑，对吧？”紫璎的声音轻柔，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抚平着萧寒陵焦躁的心绪。“‘虚无’……那不就是‘放下’吗？你这样拼命地想去‘抓住’它、‘理解’它，岂不是……正好与它的本意……背道而驰了？”

轰——！

紫璎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萧寒陵脑海中的迷雾！

对啊！

虚无……放下！

自己一直执着于要掌控这股力量，要继承老刘的道统，这本身，不就是一种最大的“执念”吗？与“虚无”的真谛，完全相反！

自己……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明白！真是……当局者迷！

看着萧寒陵眼中骤然亮起的明悟之光，紫璎的嘴角，微微翘起一抹欣慰的弧度。但随即，她的脸上，又飞起了两朵淡淡的红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而且……”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细若蚊蚋，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羞涩与坚定：“你也不用……把所有事都一个人扛着。”

“黑风城……不是你一个人的黑风城。还有我们呢。”她抬起头，勇敢地直视着萧寒陵的眼睛，那双美眸中，闪烁着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光芒：“青凌姐、叶盛、魏利、吴婕……还有我。”

“我们……都会帮你的。”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却字字清晰地传入萧寒陵耳中：“尤其……是我。”

“我……不想再看到你一个人……这么辛苦的样子了。”

说完这句话，紫璎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飞快地低下了头，耳根都红透了。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

山坡上，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夜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

萧寒陵彻底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精灵古怪、时而傲娇时而泼辣的女子，此刻却露出如此小女儿态的羞涩模样，听着她那近乎表白般的话语……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如同温泉般，瞬间涌遍他的全身。驱散了所有的疲惫、烦躁与寒意。

他不是木头。他早就隐约感觉到紫璎对自己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愫。只是……一直以来，沉重的责任与对未来的不确定，让他不敢、也不愿去触碰这份感情。

但此刻，在这寂静的月夜下，在吴成的墓前，听着紫璎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语……他那冰封的心湖，终于被彻底融化了。

他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有些颤抖地……握住了紫璎放在膝盖上的微凉小手。

紫璎浑身一颤，却没有挣脱。反而反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仿佛在传递着无声的力量与承诺。

“谢谢……你，紫璎。”萧寒陵低声说道，声音沙哑，却充满了真挚的情感。

“傻瓜……”紫璎低声啐了一口，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两人就这样，并肩坐在月光下，手握着手，谁也没有再说话。但一种无声的默契与温暖，却在彼此心间流淌。

许久，萧寒陵才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嗯。”紫璎轻轻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