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冷威严的女声如同投入沸油中的冰块,瞬间冻结了客栈大堂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所有人,包括那个骄矜的李公子,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楼梯口站着一位身着湖蓝色缎面襦裙的女子,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面容端肃,眉宇间带着久居人上的威仪和一股书卷气。
她身边跟着两名同样衣着体面、神情精干的女侍从。
李公子脸上的轻佻瞬间凝固,嚣张气焰肉眼可见地矮了下去,甚至带上了一丝慌乱:“周……周夫人?!”
被护在陈娘子身后的王小姐也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和恭敬。
那位周夫人并未看李公子,目光锐利如电,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李公子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李公子,令尊李通判勤勉政务,素来清正。
你身为家中其子,不思进取,反在此骚扰赴考学子,扰乱客栈清静,成何体统?若传扬出去,置令尊颜面于何地?”
几句话,点明身份,敲打要害,更是将事件性质拔高到影响官员清誉和科场秩序的高度。
李公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冷汗都冒出来了,哪里还敢纠缠,慌忙对着周夫人躬身行礼:
“周夫人教训的是!小侄一时糊涂,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对着他那群同伴和家丁使了个眼色,灰溜溜地转身就走,连头都不敢回。
大堂里紧绷的空气骤然一松。不少人悄悄舒了口气,看向周夫人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周夫人这才将目光转向王小姐、陈娘子和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语气缓和了些:
“王小姐、陈娘子、柳小姐,受惊了。安心备考,莫被此等小事扰了心绪。”
她显然认得这三位。
王小姐连忙带着陈娘子和柳小姐起身行礼:“多谢周夫人解围。”
“举手之劳。”
周夫人微微颔首,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在周围扫了一圈,在低头吃饭的沈宁玉身上也停留了一瞬,但见她只是个安静的小姑娘,便不再留意,带着侍女径直上楼去了。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沈石看得目瞪口呆,压低声音对林松道:“三爹,这位夫人好厉害!那李公子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林松也低声道:“若我没猜错,这位应是学政周大人的夫人,姓杨。
周夫人出身书香门第,本身也是举人功名,在云州女学中颇有声望。难怪那李公子如此畏惧。”
沈宁玉默默吃着饭,心里的小人儿也在点头:
[原来是学政夫人,难怪气场这么强。这云州城的水,果然比青川深多了。]
经此一事,沈宁玉更加坚定了低调到底的决心。
那位王小姐是通判家的,尚且被纨绔子弟纠缠,她这个毫无背景的“农家府案首”,更要小心。
接下来的几天,沈宁玉几乎足不出户。
悦来居的房间成了她临时的堡垒。
每日除了必要的吃饭,她便将自己关在房里,对着林松带来的时文精粹和策论选集做最后的梳理。
她摒弃一切杂念,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对院试题目的预判和答题模板的打磨上。
眼下,院试就是她唯一的目标。
三爹林松也尽心指导,重点帮她分析学政周大人的偏好和云州院试可能的策论热点。
三哥沈石则化身最忠实的守卫,守在门外,连送饭都轻手轻脚,生怕打扰了妹妹。
终于,院试开考的日子到了。
天还未亮,云州贡院外已是人山人海,灯火通明。规模和气派远超府试数倍。
来自云州府下辖各县的童生们汇聚于此,黑压压一片,几乎全是青衿学子,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紧张、期待交织的复杂气息。
女子考生的身影依旧寥寥无几。
沈宁玉目光扫过,除了客栈见过的王小姐、陈娘子、柳小姐三人,只零星看到另外两三个女子身影,在庞大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单薄。
搜检程序比府试更加繁琐严格。
依旧是男女分开。女子搜检处,负责的嬷嬷和健妇眼神更加锐利,动作也更加……不客气。
沈宁玉面无表情地配合着,任由那带着审视甚至嫌恶的目光在身上逡巡,任由粗糙的手指在头发、衣襟、鞋袜间摸索。
[流程而已。]
她心里默念,眼神放空,仿佛灵魂出窍。
拿到考牌,找到号舍——天字第六排,九号。
云州贡院的号舍比青川的更加宽敞些,但那股混合着陈旧木头、劣质墨汁和淡淡尿臊味的独特气息依旧浓烈。
沈宁玉熟练地铺好毡毯,放好笔墨纸砚,将改造的手炉揣进怀里,闭目养神,调整呼吸。
周围号舍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翻动考篮的窸窣声,还有远处衙役巡考的沉重脚步声,交织成贡院特有的背景音。
锣声三响,贡院大门轰然关闭!
沉重的关门声如同敲在所有考生心上的重锤,宣告着决定命运的战场正式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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