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的暖意尚未散尽,但空气里已多了几分空荡。
裴琰半倚在炕头,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寒潭般的眸子已恢复了清明与锐利,指尖正划过一份刚刚由裴七送达的、带着火漆印记的薄公文。
裴五在角落沉默而迅速地整理着仅剩的几件物品。
“大人,墨云的蹄伤……”
裴七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忧心,“王猎户和沈家那位大爹都仔细验看过了,骨头无大碍,但创口深,蹄甲裂得厉害,肿胀未消。这化雪后的泥泞路,强行驱策,恐伤及根本,这蹄子……”
他没说完,但意思清晰——强行上路,这匹神驹可能就废了。
裴琰的目光从公文上抬起,投向窗外。院中清理出的一片干爽地上,墨云安静地卧着,伤蹄被重新仔细包扎过,高高垫起。
令人意外的是,它硕大的马头并非朝向主人所在的西厢,而是微微偏向堂屋门口。
沈宁玉正被孙河拉着,站在堂屋门边的阴影里,努力降低存在感。
墨云湿漉漉的、带着灵性的大眼睛,却仿佛穿透了距离,准确地落在她身上。
沈宁玉生怕其他人看出什么,越显紧张,墨云竟轻轻打了个响鼻,鼻翼翕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依恋?
裴琰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当时濒死之际,那渗入伤口的清冽水流带来的奇异舒缓感……
还有墨云蹄伤那超乎寻常的消肿速度……以及此刻这灵驹反常的、越过主人投向那小丫头的目光……
电光火石间,一个模糊却惊人的念头划过脑海。难道……当时那救命的汤药……?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惊人的猜测压下,面上依旧沉静如水。
公文内容紧急,青川县衙积压的政务和那场未明的血腥伏击,都如同鞭子抽在身后,不容他久留。
但墨云……不仅是坐骑,更是生死与共的伙伴。
“墨云留下。”裴琰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交由沈家照料。裴七,你留下。”
“大人!”裴七一惊,单膝点地,“卑职职责是护卫您!岂能……”
可主上锐利的眼神斩断了他的话。[留下?为墨云……也为查探?大人怀疑沈家与伏击有关?还是……那丫头?]
“这是命令。”
裴琰打断,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剑,“其一,墨云需精通战马之人看护,沈家农人虽善,但非其专长,你留下。其二,”
他声音压得更低,只有裴七能闻,“你留在镇上打探伏击线索时,应已听闻本地泼皮彪三的名号。此人凶悍,盘踞赌坊,为祸乡里。
据你探得的风声,他似乎因沈家拒绝了其勒索或某项‘合作’,扬言要‘教训’沈家。沈家于我有救命之恩,此等泼皮威胁,不可不防。你留下,一为照看墨云,二来,”
他眼角的余光,再次扫过门口那个努力缩小的身影。
“暗中留意彪三动向。若他真敢带人冲击民宅、行凶作恶,你身为本官亲随,可亮明身份,当场锁拿!
若其只是虚言恫吓或小股骚扰,则不必打草惊蛇,只需护得沈家周全,同时收集其不法罪证。
待本官回衙整顿人手,再行清算!记住,首要护人,次则取证,不到万不得已,不必暴露。”
裴七瞬间领会,抱拳沉声:“卑职遵命!定护沈家周全,并暗中查访彪三罪证!”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人语喧哗。裴五立刻警惕地按剑。没过几秒,里正惶恐的脸和县衙差役满身的泥泞闯入视线。
只见几名穿着县衙差役服色、风尘仆仆的汉子在里正的带领下,急匆匆地闯进院子,看到裴琰所在的西厢,立刻躬身行礼,为首一人高声道:
“青川县衙捕头赵勇,率众兄弟特来迎接裴大人!卑职等接信迟滞,累大人受险,罪该万死!请大人速速回衙主持大局!”
[接驾的终于来了!] 沈宁玉心里的小人松了口气。
沈宁玉缩在孙河身后的阴影里,努力把自己变成一块背景板。[快走快走!空气里都是压力!]
墨云湿漉漉的目光却像钩子,牢牢锁在她身上,让她头皮发麻。[大黑祖宗!别看了!你想害死我啊!]
裴琰在裴五的搀扶下,略显吃力却脊背挺直地下了炕。
[林松此人……深藏不露。留下裴七,是情分,亦是棋子。] 他目光扫过沈家众人,最后在林松脸上停留。
“连日叨扰,裴某伤势稍稳,公务紧急,不便久留。”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墨云伤蹄,需静养,暂托贵府照料。裴七留下,一为照看墨云,二来,”
他顿了顿,并未提及彪哥,只道:“裴某承贵府救命之恩,留人看护,聊表寸心。若有宵小滋扰,裴七自会处置。后会有期。”
[留下个官方认证的保镖!裴大佬这售后服务太硬核了!虽然动机不纯……但白送的武力值不要白不要!]
沈宁玉内心狂喜,脸上依旧是怯生生的鹌鹑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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