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遗梦归 第34章 百年一梦（一）

睁开双眼，陈临渊从一片碎石中爬起，四周的喊杀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树木与血肉烧灼的气味。

迷茫的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一时之间竟有些失神。

“这是哪里？”陈临渊喃喃自语道，感觉周遭的一切竟是无比的陌生。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处何处，对周遭一切陌生的场景本能的感到畏惧，更重要的是。

此刻的陈临渊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就在陷入迷惘的陈临渊手足无措的呆立在原地之时，一道破空声传来，却见一块巨石声势迅猛的朝着他迎面砸来。

陈临渊本能的抬手，隐约中感觉似乎眼前的巨石并不能伤害到自己，可是似乎一些本应出现的东西并没有出现，那巨石还是以迅捷之势向他冲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挡在陈临渊面前，挥手将砸来的巨石轰碎。

“渊，你在发什么愣！快跟着族人躲到山中去！”

沉闷的声音从面前传来，正是替陈临渊的身影，眼前的身影转过头来面色中带着几分焦急。

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兽皮褂也无法掩盖身上膨胀的肌肉，站在陈临渊面前像一座山岳般让人发自内心的感觉到安心。

“渊，你这是怎么了！”

壮汉看着陈临渊仍然呆立在原地，猛然的摇晃着陈临渊的身体试图让他回过神来。

此时陈临渊的陈临渊感觉脑海中凭空多出了部分信息，眼中的迷惘这才渐渐散去。

是了，我是渊。是部落中的一员。

迷惘散去的陈临渊思维终于重新活动起来，他迅速的瞥向周围，一边遵从壮汉的指引向着背后的深山中跑去，一边努力消化着获取到的信息。

陈临渊，不，现在应该称他为渊。渊是附近一支人族部落之中的成员，作为部落中刚成年的男性，今天轮到他随着游猎队一起外出寻找食物。

本来部落坐落的这片山林附近并没有强大的凶兽，为数不多的小型凶兽也都是部落可以留在附近作为储备粮放养的。

照理说今日本应是一场简单的外出任务，可谁知在带着猎物返回部族的途中，他们遭遇了另一支人族部落的埋伏。

对方似乎提前知道了他们返程的路线，在必经之路上埋伏着，而且特意在队伍刚经过一处险要地形之时突然袭击。

一时间整支队伍死伤惨重，不仅收集的猎物丢失了大半，就连队伍中的族人也有不少在突袭之下当场殒命。

要不是部落首领实力强悍，冲向对方队伍中击杀了其中几位领头的，恐怕整支队伍都难逃一劫。

在部落首领的安排下大部分族人已经顺利穿过这片山谷地形，进入到山林之中，只有零星几个被冲散阵形的族人还未来得及冲出。

渊便在其中，年龄最小的他本来就被安排在队伍的中央，这里也是对方最先发动袭击的位置，渊本打算趁乱再带回一部分猎物可谁曾想竟然莫名的站在原地失了神，若不是部落首领出手相救恐怕此时的他也和倒在血泊中的敌人一样。

想起方才感受到的血肉灼烧的气味，渊感觉到心中涌起一股悲伤，强忍着鼻子的酸楚大步向着不远处的山林之中奔去。

进入山林之中，渊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留下接应的族人，心中的悲伤终究是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这时一只手掌拍在的他的肩头，部落首领扛着最后一名一息尚存的族人追上了前方的大部队。

渊带着哭腔向着部落首领问道：“巴，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同为人族他们要对我们出手，明明有那么多猎物……”

刚成年的渊不同于队伍中经验丰富的族人，一直生活在族人庇佑下的他第一次跟随队伍外出便遭遇了其他部落的袭击。

作为部落首领的巴没有像其他族人一样笑话渊天真的疑问，他轻轻的拍了拍渊的肩膀，叹息的摇了摇头。

“是啊，为什么呢……”

渊不明白的是，这就是这个时代应有的样子。

人族作为食物链偏下的存在，想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存活下去，不仅要面对强大凶兽的威胁，还要提防通过掠夺获取食物补给的其他人族。

在这个纷乱的时代中，弱者只能任由强者掠夺，能够像身边这些族人一样侥幸存活下来本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

入夜，部落中众人围在篝火旁分食着白天带回为数不多的食物，因为遭遇到袭击的缘故，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那么好过了。

比起食物的短缺，部落损失更严重的是白天死在埋伏之中的壮年族人，在这个时代这些族人才是部落存续的关键。

渊独自坐在角落，味同嚼蜡的啃食着手中的食物，自从回到部落之后便一直沉默着。

其他族人知道白天的遭遇，以为渊还沉浸在失去族人的悲痛之中便放任他如此。

但只有渊自己知道，他并非沉浸在悲痛之中，而是另有缘由。

自从白天失神之后，渊就感觉自己与周遭的一切仿佛存在某种无形的壁障一般，他总感觉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存在于迷雾之中不那么真实。

明明记忆中从出生到现在的一幕幕场景都历历在目，但是他就是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他也为自己荒唐的感觉感到疑惑，但是没人能回答他。

就在渊独自沉浸在自己的疑惑中时，巴走到他身旁坐下。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各自吃着手上的食物并没有言语，许久还是巴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渊，我感觉的到，你和其他族人不一样。”

闻言渊诧异的抬头望向眼前的巴，还以为对方看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随即安静等待对方的下文。

“其他族人都觉得这个世道本就应该如此，部族想要在这个世道中存续下去就应该不断地厮杀，人族与妖兽，人族与人族，不断地厮杀，无止境的厮杀，只有如此才能将我们的部族延续下去。”

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渊心中隐隐有些失望，但是看着情绪越来越激动的巴还是决定继续听对方讲下去。

狠狠地咬下一口手中的食物，巴似乎在借助食物平息自己激动的情绪，这才继续开口：

“最近一段日子，我一直在思考到底该怎么样带着我们的族人在这个世道中走下去，尽管我的力量比见过的所有人族都要强，但是我总有死亡的那一天，到那时候又要由谁来保护我们的部族呢？”

“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允许族人去依靠掠夺获得食物么？因为我知道如果选择了这条路，即使我们无数次顺利的从比我们弱小的部族手中夺取了食物，可是终有一日我们也会遇到比我更强大的部族，到了那一天我们整个族群恐怕就要走向灭亡。”

渊静静听着巴自语一般的念叨并未打断，他知道此刻的巴真正需要的其实就是一个能够听他静静讲完心中所想的倾听者。

篝火的光照映在巴的双眼之中，不知是不是错觉，渊感觉此刻的巴身上好像生出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力量。

巴突然扭头看向渊，双目中的火光竟是令渊感到有些灼痛，巴严肃的看着渊一字一顿道：

“明日随我一同进山吧，我们去找寻一条新的道路！”

渊不知该怎么回答巴，此刻他自己心中还被重重迷雾包裹，可不知为什么，看着这双令他有些灼痛但又无比真诚的双眼，他不知道怎么拒绝。

看到渊点头答应，巴大笑出声，狠狠地拍在渊的后背上转身加入到围绕篝火庆祝今日存活的族人的舞蹈之中。

看着巴的背影，渊仿佛从中感受到某种熟悉的力量在流转，快速吃完手中食物就地躺下望着星罗密布的星空，随即抛开脑海中诸多复杂的念头沉沉陷入睡梦之中。

……

翌日清晨，部族中众人还没有睡醒之时，巴的身影便出现在渊身旁，见对方还在沉睡，干脆伸手将渊扛在肩头，随后便大步向着山林深处走去。

一阵颠簸将睡梦中的渊唤醒，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迎面而来的大树惊呼出声。

“小心！！！”

“哈哈哈哈！渊你终于醒啦！”

迅捷的侧身避开树木，巴继续向着山林深处狂奔，迎面的劲风和飞速向后闪过的树影让渊睡意全无。

记忆中巴虽然很强，但是从没有直观的体会过，如今被对方扛在肩头渊才真正感受到了身为部落首领巴的恐怖之处。

此时扛着渊的巴竟然在树冠之上迅速前行，可他的速度却如同在平地奔跑一般，不仅如此，前方偶尔出现如刚才那种高大的树木时，也不知道是躲闪不及还是懒得转向，巴竟是直接一拳将之打断，一时间山林之中鸟兽惊叫声此起彼伏。

似乎自从昨天同渊讲完之后，巴的心情就一直不错，这种发自灵魂的自在与如释重负的状态并不存在于渊的记忆之中。

虽然不明缘由，但是渊打心底里替他高兴。比起平日里严肃寡言的部族首领，他更喜欢眼前的巴。

这时耳边传来巴爽朗的声音：“你知道么渊，之前有一次我去外面狩猎的时候遭遇到一支人类部族，他们的首领厉害极了，我好久都没遇到那么强大的对手，我们交手了一天一夜最终还是输给了他。”

“当时他告诉我，在人族之中有一些特殊的存在，他们拥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强大力量，其中有些甚至还可以控制天上的雷霆。”

“那时候我就在想，会不会我也能拥有这种神奇的力量，要是那样的话我就能带着族人走的更远。到时候我们有吃不完的猎物，而且再也不用担心遭到其他部族的袭击。”

“听他说，外面的人族称呼这种特殊存在为【巫】，是能够为人族撑起一片天地的存在。”

【巫】！

听到这个字的渊只感觉灵魂中发出一声巨响，他眼前凭空浮现了一幅幅画面，那是一群顶天立地的强壮人族，他们直面强大凶兽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他们有的周身被烈火缠绕，有的闪烁着雷霆的电芒，他们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存在，是活着的神只。

渊不知道眼前的画面是从而来，但是他心中默默记下了【巫】这个名字，以至于巴后来的话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在树冠上疾行了不知多久，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映入眼帘，巴这才停下了脚步扛着渊重重的砸落在地。

以巴身体的强悍这种落地方式自然没什么影响，倒是苦了被扛在肩头的渊，被巴放在地上的时候渊只感觉四肢有些发软，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险些把昨晚的吃食一起吐了出来。

调整好状态之后，渊重新站在巴的身旁，看着眼前的山峰。

整座山峰高耸入云像一把直插天空的利刃，山峰被浓浓的白雾笼罩，连渊也能感觉到其中似乎存在着某种强大存在的气息。

此刻的巴也变得严肃了几分，指着眼前的山峰对渊介绍道：

“这里是我先前无意间寻到的一处险地，山峰之中有一片巨大的谷地，我曾经进去看过那里可以种植我们在外面采集来的种子，还能圈养一些小型凶兽作为肉食，如果部族搬迁到这里就再也不用外出捕猎了。”

渊闻言皱了皱眉，问道：“可是这里的环境其中肯定有强大的凶兽盘踞，凭借部族的实力恐怕没有办法占据这里吧。”

巴点了点头答道：“不错，其中确实有一支强大的凶兽部族存在，方圆数百里就连强大的凶兽也不敢轻易入侵这里。”

渊表示不解，既然连强大的凶兽都不敢贸然踏足的地方，巴带着自己过来准备做什么呢。

却见巴不再说话，开始扭动关节活动身体，随后回头冲着渊咧嘴一笑：

“我是做好计划才过来的，你就在后面跟进我，今天咱们一起给部族开创一条新的道路。”

看着已经作势准备冲入山谷的巴，渊慌忙的调整状态冲着前方喊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巴的身影已经冲进山谷的迷雾之中，爽朗的声音从迷雾之中传出：

“打服它们，成为【巫】，然后和它们交朋友！”

……

渊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了，头一回开始怀疑部落上一代首领选择将位置传给巴的决定是否正确。

巴的身体素质极强，当自己跟着冲入迷雾之中的时候，地上已经能看到横七竖八歪倒在地的巨蛇。

不得不说巴的力道控制极好，渊一路走来看到的每一条巨蛇都是类似昏厥的倒在地上，似乎并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难道巴真的准备和这些凶兽交朋友？”

渊如此想着，此刻才开始正视巴方才说出的计划，心中对于这个计划竟然也有了几分期待。

顺着四周倒地不起的巨蛇的踪迹向前走了许久，渊终于看到了巴的身影，此刻的巴站立在原地抬头与面前的凶兽对峙着。

那是一条体型极其庞大的巨型白蛇，光是盘踞在那里的身形就如同小山包一样，一人一蛇相互对峙着，彼此都感应到渊的到来，但是他们并没有理会。

巴摆着攻击的姿态直直盯着眼前的巨蛇开口道：“我说过我不想伤害你们，也不想将你们赶出山谷，我希望我带着我的族人能和你们做朋友。”

渊不理解为什么巴会尝试用人族的语言同眼前强大的妖兽交流，而下一秒一道沙哑的声音竟然传入耳中。

“狡猾的人族，你若想要奴役我的族群那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巨蛇一族绝对不会成为区区人族的奴隶。”

沙哑的声音仿佛直接在心中响起，渊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凶兽，也未曾想过居然有凶兽拥有嘶吼之外的交流方式。

巴闻言竟然是解除了攻击的姿态，仍然直直的盯着眼前的巨蛇，一字一顿的重复着方才的话：“我说过，我希望带着我的族人和你们做朋友。”

看着眼前将自己族人尽数击倒的强大人族解除了攻击的姿态，巨蛇双眼之中的敌意逐渐松动，作为附近方圆百里最强大的凶兽，巨蛇天生便具备了能够感知心灵的能力。

也正是凭借着这种能力，凭借自身本就强悍的躯体，它才能让附近的凶兽放弃进攻这里的念头。

眼前的人族它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除却初次进入时失手击伤了几只族人以外，自从他发现自己可以通过心灵中与他对话开始，后续每次进入山谷都只是将族人击晕。

类似的对话在一人一蛇间已经进行了许多次，巨蛇始终不相信眼前的人族口中所言，尽管它通过心灵的感知看到了对方所言正是心中所想，可人族的寿命短暂，当他死亡之后他的族人是否会向他一样呢。

巨蛇已经存活了无数岁月，在这过程中看到了太多凶兽被人族奴役圈养，它无法相信眼前人族所言。

无奈的是，自从第一次相遇开始，眼前的人族每一次前来实力仿佛都比之前要强大几分，从起初还能凭借气势压制到如今只能凭借气势施压，巨蛇担心有朝一日当眼前的人族彻底失去耐心的时候，恐怕自己的部族将会迎来一场灭顶之灾。

巨蛇心中甚至动了念头带着族人一起离开这片山谷，逃离到一个眼前人族找寻不到的地方。

可谁曾想，距离上次前来不过数日，眼前的人族竟然再次前来，而这次前来竟然还带了另一名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