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遗梦归 第33章 巫？妖？人？（三）

当陈临渊顺利完成“文心化形”的那一刻起，一旁关注着的巴蛇便大概看出此时眼前的少年恐怕寻常的考验已经无法难倒对方，于是便静立在旁等待陈临渊苏醒。

小说家传承之中每一代传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机缘，这也是师门要求每一代传人去亲自游历完成属于自己故事的初衷之一。

纵观小说家历代前辈，顺利完成“文心化形”的不在少数，但是陈临渊不知道的是，自己选择的方式纵使在小说家历代传人之中也是极为罕有的。

要知道，文心作为独属于小说家体系的核心力量，对于小说家而言可谓是重中之重，没有哪一代传人敢像陈临渊这般将古字共鸣直接作用在文心之上。

古字共鸣作为小说家体系步入超凡的主要手段，每一代传人经历不同所参悟的超凡之力也各不相同，但是超凡之力本身所具备的特质未必能直接被文心所承载。

先前的传人往往都选择将文心具现逐步尝试模仿自身所领悟的超凡之力，逐步完成化形的步骤。

恐怕开创小说家的先祖也不会想到后世会有一代传人会直接尝试将古字共鸣具现于文心之中。

更不要说陈临渊领悟出的古字共鸣还具备远超当前时代所能容纳的范围，当然这其中牵扯甚广先暂且不提。

因为小说家传承方式的特殊，每一代传人都需要自行摸索前进的道路，而陈临渊因为种种机缘巧合才出山数月便一跃摸到了【修撰】境的门槛，这也是小说家历代之最。

修炼进境飞速的陈临渊并没有考虑过体内文心是否能够承载古字共鸣所迸发的力量，还道是每一代传人都是用这种手段完成晋级。

好在陈临渊运气极好，这一番堪称莽撞的尝试非但并未致使文心破损，反而将文心蜕变为类似实体器官一般的奇异存在。

陈临渊不知道的是，此刻他的文心其实与诸子百家中道家传说之中的丹田气海有些类似，之后陈临渊若是将这些经历记录在自己的故事之中，也算是为后世的小说家开创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有了文心化形的阴阳鱼辅助，陈临渊很快便将巴蛇释放的白雾吞噬一空，感受着体内变化陈临渊只感觉周身不断有力量涌出。

睁开双眼，眼前巨大的白蛇头颅静静注视着他，陈临渊先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行礼：“小说家传人陈临渊，见过巴蛇前辈。”

“不必多礼，在部落里并不讲究这些。”巴蛇吐了吐蛇信摇头道：“小说家？这便是你这身本领师承之处么，想不到在你那方世界的人族竟然走出了这么有趣的道路。”

这方世界？陈临渊暗自思索，果然这所谓“巴蛇幻境”并不存在于自己所生活的世界。可若是如此那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世界？又该如何回去呢？

巴蛇一眼便能看出陈临渊此刻心中所想，可是强悍如神明的祂也不能回答陈临渊心中的疑惑。

自巴寿元枯竭坐化之后，整个部落利用巴留下的力量彻底将部落封锁在这片山谷之中，直到巴蛇顺利突破成为【妖】后才偶尔打开封锁去外界收集生存所需的物资。

尽管自【巫】【妖】诞生以来已经过去无数岁月，可外界的战火却从没有熄灭。

巴蛇严格按照主人留下的意志带着部族在山谷之中躲避着战火，期间偶有误入其中的【巫】【妖】也都被巴蛇尽数击杀。

祂无比珍惜这片由自己主人一手创造的乐土，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本以为这份安宁能一直维持下去，直到那一天那道突如其来的幽光笼罩了这片祥和的乐土。

一切发生的那般突然，那一日山谷内祂最为年幼的后裔被幽光笼罩之后凭空消失，强悍如巴蛇也未能找寻到他们的踪迹。

那一日巴蛇震怒了！强大的威压从山顶的草庐之中爆发开来，不仅山谷之内就连山谷外环伺的诸多【巫】【妖】都被这股强悍到极致的气息震慑的惊愕不已。

这是巴蛇自诞生以来第一次爆发出全部的力量，此刻的祂已经沉浸在未能保护幼崽的愤怒之中，那股狂暴的力量就连那突然出现的幽光都为之一窒。

就在幽光的力量停滞的短暂瞬间，巴蛇的力量顺着幽光传递过去，祂看到了另一方世界。

在那一方世界之中幼小的白蛇在寒冬之中艰难的爬行，祂尝试通过自己的力量将之救回，可谁曾想力量透过幽光传递过去之后竟是引发一场巨震，而后祂看到了深坑之中重伤濒死的人族用最后一丝力气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挽救幼小的白蛇。

这一刻巴蛇仿佛看到了无数岁月前向自己伸出手的壮汉，碍于先前无意引发的巨震，巴蛇不敢再将自己的力量释放，只能借助血脉的联系传递过去一丝微不足道的本源。

再后来祂目睹了小白蛇对着濒死的人族施展白蛇渡灵，目睹了一人一蛇安好的生活在山林之中，虽然不舍但是总归性命无虞。

幽光没有再次出现在山谷之中，失去了媒介的巴蛇只能凭借传递过去的本源确认着小白蛇一切安好。

在此期间，巴蛇一直警惕着那突如其来的幽光，为此祂特意借助巴留下的力量将自己本源蕴养的一片逆鳞炼制成法器，时刻锁定着山谷之中的动向。

直到后来某天，巴蛇突然感受到小白蛇身上的本源传来异动，顺着那股联系巴蛇看到了原先因为巨震诞生的深坑变成冰窟，巴蛇感到自己的力量似乎可以顺着借助冰窟传递过去。

也就是这次巴蛇第一次见到了眼前的少年，巴蛇看到少年似乎因为自己的力量陷入危机，善良的本性驱使巴蛇出手相助，原先准备利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少年稳固力量，可谁知那少年身上竟然凭空生出一股吸引力将自己炼制的逆鳞吸引过去。

至此之后，巴蛇便与少年构成了某种联系。

皆由这种联系巴蛇一同参与到少年的种种经历之中，给祂漫长岁月中增添了一丝乐趣。

看到少年用自身术法凝聚出古字“食”的时候，巴蛇隐约感受到了主人巴的身影，这时祂才明白当初为何逆鳞会被吸引。

本以为自己会借着逆鳞的联系看着少年一步步成长直到寿元将尽，却未曾想山谷之中那隐匿多年的幽光竟然再度出现。

这次巴蛇提前感受到了，也尝试出手制止，但那幽光仿佛蕴藏着整个世界的伟力一般难以撼动。

巴蛇亲眼看着幽光将山谷之中无数族人笼罩，巴蛇将自己的本源力量加持在族人身上也无济于事。

没过多久，巴蛇感应到那些被带离这方世界的族人们竟被幽光卷入某种类似献祭的仪式之中，而仪式的媒介竟是自己先前加持的力量。

愤怒、屈辱等等复杂的情绪将巴蛇裹挟，有那么一瞬间祂甚至想不顾一切穿过幽光进入那方陌生的世界中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就在此时祂感应到了仪式之中出现了小白蛇与那人族的身影。

幽光之中蕴含的伟力阻止着巴蛇的干预，族人的献祭已成定局，巴蛇能做的只有将从少年身上古字中参悟的法术透过本源传递给小白蛇，这法术便是小白蛇施展的转灵之法。

仪式似乎被中断，但是巴蛇却隐约感受到不对，似乎仪式之后自己的世界与那方神秘的世界之间产生了某种联系。

正是凭借这种联系，巴蛇在那个月夜将拥有祂逆鳞的少年带来了这里。

收敛了心神，巴蛇正欲告知陈临渊一切，冥冥中一丝感应突然生出令祂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里是小白的故乡，你算是她的朋友，便随我走走吧。”

说罢巴蛇转身向着山谷更深处行去，不明所以的陈临渊只好跟上。

陈临渊感觉方才巴蛇好像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打消了念头，如今踏入这方陌生的天地，眼前的强大存在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

“看来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心中如此想着，陈临渊紧随其后向着山谷深处走去。

草庐之后没多远一个巨大的山洞映入眼帘，陈临渊尾随前行这才真切看到巴蛇的全貌。

那是一条巨大无比的白色巨蛇，外形上看似乎与白蛇小白有些类似，身上的雪白的鳞片之上隐约有无数咒文显现，光是看着陈临渊就能感受到体内文心在不受控制的震颤。

陈临渊此刻感觉文心不断向他传递着复杂的信息，先前参悟的古字似乎都在蠢蠢欲动，其中最为明显的当属“灵”“食”二字。

“我身上蕴含的力量本源太过庞大，这股力量不是现在的你可以掌握的。”

巴蛇的声音带着某种魔力一般，陈临渊只感觉灵魂深处传来丝丝寒意，当即收敛心神努力压制着文心的运转，这才压制住那种震颤之感。

进入山洞后，陈临渊发觉这里的墙壁之上也存在着一幅幅壁画，画面中的场景与他方才在漩涡中看到的大同小异，记录着【巫】【妖】的历史和部落的由来。

有了方才巴蛇的提醒，陈临渊压制住内心想要解析的冲动。

穿过漫长的黑暗，陈临渊感觉前方仿佛有一丝水汽传来，道路的尽头并非黑暗，而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坑洞，头顶的光亮照映在下方清澈的潭水之中，巴蛇的身形终于停下，这里似乎已经到了山洞的中心处。

巴蛇静静矗立在潭水旁仿佛回忆着什么，陈临渊只好默默等待。

许久，巴蛇缓缓开口：“这里就是‘巴’坐化的地方。”

言罢巴蛇身上突然生出浓浓的白雾，片刻功夫白雾便将周遭尽数笼罩，陈临渊感觉眼前一花下一刻露天坑洞的场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幕令陈临渊永生难忘的画面。

那是一座巨大的蛇骨环绕着的祭坛般的建筑，只是站在眼前便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无尽岁月的沉淀。

中央的原本倒映着光华的水潭化作一池幽潭，其中倒映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星辰。

这里便是巴蛇部落的先祖圣地，巴蛇梦境与陈临渊所处现实的交汇之处。

沉浸在无比震撼之中的陈临渊耳边传来巴蛇熟悉的声音：

“欢迎来到【巴】的梦境。”

“这里是巴部落的起源之地，是巴成为【巫】的起点，也是祂坐化的终点。”

“这里同样是我与巴相遇的起点，同时也是我成为【妖】成为巴蛇的起点。”

“这里是我借助祂留下的力量打造的先祖圣地，这是祂的沉眠之地。”

“你是第一个进入这里人族，正式欢迎你。”

“小说家，陈临渊。”

巴蛇的声音如同洪钟般撞击在陈临渊灵魂之中，此刻的他完全忘记先前巴蛇的提醒，文心难以抑制的具现而出。

陈临渊感受到从未有过的震撼，无论是在门中阅读先辈故事还是在东市书库中阅读过往典籍时都不曾经历过，仅仅是站立在这里便能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压力。

这并非源自巴蛇【妖】的威慑，也并非巴坐化残留的【巫】的力量，这是一种无尽岁月中蕴含的历史的厚重。

陈临渊双脚不受控制的走向祭坛，巴蛇庞大的身躯此刻则是盘绕在周遭环绕的蛇骨之上。

巴蛇响彻灵魂般的声音竟然直接在陈临渊心头响起：

“我观你心中时看到了你所走的‘道’，作为【巴】部落的首领，我感激你为我族人所做的一切。我知道你并不属于这方世界，如今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突破桎梏的机会。”

巴蛇的声音顿了顿，随机声音变得更加空灵：

“小说家，你的文心可以解析万物，但是可曾尝试承载‘历史’的重量？这里是部落祖灵沉睡之地，承载着部落诞生之初至今的所有记忆。”

“进入其中，找到那份契机，找到属于【巫】的印记，那将是你突破【修撰】境的关键，是你勘破‘史脉溯影’的关键。”

陈临渊闭目沉默，体内化作阴阳鱼的文心疯狂旋转，感受到此刻全部心神调息完成之后，下意识的伸出双手触碰那倒映着无数星辰的幽潭。

一瞬间，意识瞬间被汹涌的洪流所吞没，那是巴蛇部落无数岁月历史的洪流，这一刻陈临渊感觉自己并非历史的旁观者，而是亲历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