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晨雾尚未散尽,沈砚已背着行囊踏上前往柳溪庄的路。昨日从山神庙出发时,沈薇将小芽准备的草药包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曼陀罗花粉、止血三七与灵泉水被单独放在贴身的小囊里,反复叮嘱他“能避则避,切勿硬拼”。沈砚牢记在心,一路避开官道,专走田间小径,露水打湿了裤脚,寒意浸骨,却让他愈发清醒。
柳溪庄坐落在京郊西山脚下,因村前一条溪流蜿蜒如柳而得名。午时前后,沈砚终于抵达村口,只见村内屋舍错落,炊烟袅袅,田埂上有农夫驱赶着耕牛,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丝毫看不出藏着一位与权贵有牵连的隐者。他没有贸然进村,而是在村外的茶摊歇脚,装作收购草药的货郎,向摊主打听李墨的下落。
“李墨?”摊主是个憨厚的老农,挠了挠头,“村里是有这么个人,住在村西头的老槐树院,不过这人怪得很,常年闭门不出,偶尔才去镇上买些油盐,性子孤僻得很,你找他做什么?”
“听说他懂些草药知识,我想请教几个方子。”沈砚随口应答,心中已然有了数。
待到暮色四合,炊烟渐歇,沈砚才趁着夜色潜入村中。村西头的老槐树果然显眼,枝繁叶茂如伞盖,树下一座青砖小院,院墙不高,却围着一圈细密的荆棘,院门紧闭,门楣上没有匾额,只有一把生锈的铜锁。沈砚绕到院后,见墙角有一处缺口,便俯身钻了进去。
院内杂草丛生,三间正房只有东屋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光影透过窗纸,映出一个佝偻的身影。沈砚轻轻叩了叩房门,屋内的身影猛地一颤,许久才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谁?”
“晚辈沈砚,求见李墨先生,有要事相商。”沈砚语气恭敬,刻意压低了声音。
屋内沉默了片刻,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一个面容憔悴、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眼神警惕地打量着他:“我不认识你,快走!”
“先生认得这个吗?”沈砚掏出一枚玉佩,正是秦风托付的半块双鱼佩,“秦风统领托我将此物交给你。”
李墨看到玉佩,瞳孔骤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把将沈砚拽进屋内,反手闩上门,压低声音怒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着这东西来找我!不怕被赵秉文的人发现吗?”
屋内陈设简陋,只有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和一张床,墙角堆着几箱书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草药味。李墨瘫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那半块玉佩,指节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先生可知,秦统领已经遇害了。”沈砚轻声说道,目光紧紧盯着李墨的反应。
李墨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你说什么?秦统领他……”
“秦统领为了保护侯府的军饷账目,被赵秉文的爪牙追杀,以身殉国。”沈砚缓缓道出实情,“他临终前嘱托我,找到先生,希望你能站出来指证赵秉文当年伪造通敌信件的罪行。镇国侯府蒙冤三年,老侯爷与公子们流放北疆,沈家上下受尽欺凌,这一切的根源,都在当年那封假信上。”
李墨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双手捂着脸,发出压抑的呜咽声:“是我害了侯府……是我对不起秦统领……”
原来,李墨当年本是落魄书生,被赵秉文看中其书法造诣,收为幕僚。赵秉文为扳倒镇国侯,逼迫他模仿老侯爷的笔迹伪造通敌信件,事成后许诺给他高官厚禄,却在事后翻脸,欲将他灭口。李墨侥幸逃脱,隐姓埋名躲到柳溪庄,这三年来日夜受着良心的谴责,却因胆小怕事,始终不敢声张。
“先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沈砚趁热打铁道,“如今秦统领用性命换来了军饷账目,只要你肯出面指证,我们就能集齐人证物证,在朝堂上弹劾赵秉文。届时不仅能为侯府洗冤,也能还你自己一个清白。”
“弹劾赵秉文?”李墨猛地摇头,眼中满是恐惧,“不行!他权势滔天,党羽遍布六部,还有宦官撑腰,连御史弹劾都奈何不了他。当年王义方御史仗弹李义府,尚且要以性命相搏,我们这些无名之辈,贸然出头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沈砚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张文远托付的一份名录:“先生放心,我们并非孤军奋战。这上面是分散各地的侯府旧部,如今已有数十人响应,吏部张文远大人也愿在朝中相助。弹劾权臣虽难,但只要证据确凿,再通过密疏上奏,避开赵秉文的耳目,未必不能成功。”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赵秉文近日正在清查侯府旧部,先生以为躲在这里就能安稳一生吗?一旦他查到你的下落,你我都难逃一死。不如奋起一搏,既能赎罪,也能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李墨沉默了,目光在名录与玉佩之间徘徊,脸上满是挣扎。屋内的油灯忽明忽暗,映得他脸色变幻不定。许久,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你说得对,躲是躲不过去的。当年我助纣为虐,如今若再退缩,死后也无颜见秦统领与侯府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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