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事禁忌档案 第325章 虎爬泉

一九九三年七月初七，漳州平和县热得像个蒸笼。蝉在树上叫得像要断气，三平寺后山的竹林纹丝不动，连风都热得不愿动弹。

陈老六挑着两个空塑料壶，沿着青石板路往虎爬泉走。他儿子下个月高考，老婆说三平寺的泉水灵验，取些回家煮茶，能保孩子头脑清明。老六本不信这些，但四十六岁的男人，在县农机厂干了半辈子，如今就剩下这点念想。

虎爬泉在一处崖壁下，石缝里渗出的水聚成个脸盆大的浅坑。崖壁上刻着“虎爬泉”三个字，据说是唐代广济禅师留下的。传说这禅师当年在此修行，有虎来伤，禅师以佛法驯之，虎爪刨地得泉，故而得名。

老六蹲下身，塑料壶口对准泉眼。水很清，清得能看见底下青褐色的石头。他舀起一勺，正要倒进壶里，忽然觉得不对。

那水在勺里泛着乳白色的光。

不是浑浊，是像稀米粥那样半透明的乳白。老六愣了愣，以为自己眼花了——天热中暑常有的事。他把水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一股浓郁的米香钻进鼻腔。不是幻觉，是真真切切的粥香，还带着淡淡的甜味，像是加了红糖熬煮的米粥。老六的手抖了一下，勺子里的“水”洒了几滴在石头上，那几滴乳白色液体竟然微微冒着热气。

“这……”老六喃喃自语，四下张望。午后时分，寺里香客稀少，只有远处大殿传来隐约的诵经声。

他又舀了一勺。还是那样，乳白色，温热，香气扑鼻。老六的喉结动了动，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饿了。他想起今早只吃了半个馒头就匆匆出门，这会儿肚子确实空空如也。

一个念头冒出来：尝尝？

这念头一出来，老六自己都吓了一跳。这荒山野泉的水，哪能随便喝？可那香气太诱人了，像是童年时母亲熬的粥，是饥荒年月里最奢侈的念想。

他颤抖着把勺子举到嘴边，抿了一小口。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真是米粥的味道！淡淡的甜，米粒熬化了的绵密口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陈皮香。老六瞪大眼睛，又喝了一大口。暖意从胃里扩散开来，竟让他在酷暑中感到一阵舒坦。

“施主。”

声音从身后传来，老六吓得差点把勺子扔了。回头一看，是个老和尚，穿着洗得发白的僧袍，脸上的皱纹深得像刀刻。

“这水……这水是粥！”老六结结巴巴地说。

老和尚走到泉边，看了看乳白色的泉水，又看了看老六手中的勺子，长叹一声：“广济禅师显灵了。”

“显灵？”

“唐会昌年间，此地大旱三年，赤地千里。”老和尚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广济禅师就是在此处，以此泉煮粥，救济饥民。传说泉通佛心，逢大灾大难或人心至诚时，泉水会化为米粥。”

老六听得愣住了。他想起县志上好像确实记载过这件事，但一直以为是民间传说。

“可现在是太平年月啊……”老六不解。

老和尚深深看了他一眼：“施主家中，可是有人面临大关？”

老六心里一紧，想起即将高考的儿子。老和尚不再多言，转身离去，留下一句：“取些回去吧，莫贪多。”

老六连忙往壶里装“粥水”。装了满满两壶，那泉水还是乳白色，香气不减。他挑起来要走，忽然发现天色暗了下来。

刚才还烈日当空，这会儿却乌云密布，竹林开始摇晃，发出呜呜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在哭。老六加快脚步，可肩上的担子突然变得异常沉重。

他回头看了一眼虎爬泉。

泉水还是乳白色，但水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老六眯起眼睛仔细看——水面上浮现出一张人脸！模糊不清，似悲似喜，嘴唇微动，像是在念经，又像是在呻吟。

老六吓得魂飞魄散，挑起担子就跑。青石板路变得湿滑无比，像是刚下过雨，可他明明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干燥的石板上回响。

跑着跑着，他闻到一股焦糊味。

不是米粥香，是东西烧焦的味道。老六停下脚步，发现担子里的“粥水”正在冒烟！塑料壶变得滚烫，透过半透明的壶身，他看见里面的液体正在变黑、沸腾，像是煮糊了的粥。

“救命！”老六想喊，却发不出声音。竹林里的风声更大了，夹杂着细碎的脚步声，像是很多人赤脚在跑。

忽然，他看见前方路上站着一个人。

是刚才那个老和尚。他背对着老六，面朝三平寺方向，双手合十。老六跌跌撞撞跑过去，想求他帮忙，可走近了才发现，老和尚脚不沾地，僧袍下摆空空荡荡。

“禅师慈悲，但施主起了贪念。”老和尚的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当年饥民取粥，一人一碗，绝不多占。你这两大壶，是要卖钱，还是自家享用？”

老六脸一红。他确实想过，这么神奇的水，带回去除了给儿子喝，还能分给亲戚邻居，甚至……甚至有人高价买这种“圣水”也说不定。

“我……我错了！”老六跪倒在地。

老和尚转过身来，面容模糊，只有一双眼睛清澈如泉：“泉通人心。你心诚时，它是救命的粥；你心贪时，它便是烧心的火。”

话音刚落，老六肩上的担子轻了。他回头一看，塑料壶里的黑色糊状物消失了，又变回了清水。天空的乌云散去，阳光重新洒下来，竹林恢复了平静。

老六瘫坐在地上，浑身冷汗。

后来，他只要了半壶泉水回家。儿子高考那几天，每天喝一小杯，最终考上了省城的大学。老六再也没去过虎爬泉，但他把这个故事告诉了每一个问他的人。

县志办的人听说后去调查，发现那段时间有附近村民在泉眼上游偷偷倒米浆喂牲口，可能因此污染了泉水。老六听了只是笑笑，不多解释。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天在竹林里听到的脚步声，闻到的焦糊味，还有老和尚那双清澈的眼睛，都不是污染能解释的。

如今老六已经七十多了，儿子在城里安了家。每年腊八，他都会熬一大锅粥分给邻居，粥里总要加一点陈皮，因为那是记忆里最接近虎爬泉米粥的味道。

有时夜深人静，他还会想起那个炎热的午后，想起泉水变粥的奇迹，想起自己那一闪而过的贪念。他想，也许广济禅师显灵，不是为了展现神迹，而是为了提醒像他这样的凡人：面对奇迹时，最难的不是相信，而是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