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猛地一跳,爆出一星细微的火花,旋即黯淡下去,仿佛连光都在畏惧即将出口的真相。无名凝视着那摇曳的火焰,许久没有出声。当他再度开口时,声音里有一种云宸从未听过的、近乎碎裂的东西。
“那场灭门惨案……并非单纯的突袭。”无名的指节捏得发白,“那一夜之前,潜龙阁已经通过隐秘渠道,找到了我的……我的软肋。”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像是要吞咽下某种翻涌的苦涩。
“我有个妹妹。失散多年,我以为她早已不在人世。”无名的话语破碎,“但潜龙阁找到了她,控制了她在南方小镇平静的生活。司徒惊鸿派人送来信物——她随身佩戴的一枚旧银锁,还有她的一缕头发。信上说,如果我愿意在灭门之夜‘行个方便’,他们便会保她平安,事后还她自由。如果我拒绝……第二天我会收到她全部的手指。”
云宸感到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无名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很卑劣,是不是?但有效。我接到消息的那天,在你父亲书房外站了整整两个时辰。我看着窗纸上他伏案研究阵图的剪影,想起我们年轻时并肩作战的誓言,想起他托付我照顾你时的郑重……可我脑海里,却是我妹妹五岁时拉着我衣角,怯生生喊‘哥哥’的样子。”
“你……”云宸喉咙发干。
“我答应了。”无名闭上眼,“但我没打算真的背叛。我谋划的是将计就计——假意配合,在混乱中制造机会,打晕你,带你远走高飞。我想着,只要我们能彻底消失,隐姓埋名,或许就能斩断所有觊觎,也斩断这该死的宿命。我甚至提前在城南荒庙准备了假死的药和两具体型相仿的孩童尸骨……我想得很周全,唯独算漏了一件事。”
他睁开眼睛,瞳孔深处倒映着烛光,像两簇在寒风中挣扎的火苗。
“你父亲,云啸天,他太了解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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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门那夜,雨下得极大。”无名的声音陷入回忆,变得遥远,“雷声掩盖了许多声音,但掩盖不住刀剑入肉、骨骼断裂的闷响。潜龙阁的死士如鬼魅般涌入,他们手持特制的破罡弩,专克前朝遗族修习的护体功法。府内的抵抗很激烈,但对方有备而来,且……的确有人里应外合,打开了西侧防御最薄弱的角门。”
云宸的拳头握紧,指甲陷入掌心。
“我按照约定,在混战最激烈时潜入了你父亲的书房密室。司徒惊鸿要的是星火计划的核心阵图和你母亲留下的那半块玉佩。”无名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但我在那里做了手脚——阵图是改动过的,关键三处阵眼的位置被我调换了方位;玉佩……我调了包,真品早已被我藏在你母亲长眠之处的石碑底座下,那里有她残留的气息掩盖,外人极难察觉。”
“然后我去找你。”他看向云宸,“你当时在自己的小院,被三名护卫死死护着。我看着那三个年轻人——我都叫得出名字,阿武、陈平、小七——他们一个接一个倒在弩箭下,至死都挡在你身前。我趁乱击倒了一名潜龙阁杀手,换上他的黑衣和面具,冲进屋里,从背后打晕了你。”
无名说到这里,呼吸急促起来。
“我背着你,按照事先规划的撤离路线,准备从后花园的密道离开。那条密道只有我和你父亲知道。可就在我推开假山机关的那一刻……他站在密道入口,浑身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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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又跳了一下,将无名脸上深刻的痛苦照得清晰无比。
“你父亲的左腹被利器贯穿,血染透了半边衣袍,但他站得很直,手里还握着那柄随他征战多年的断岳刀。他就那样看着我,看着被我背在背上、昏迷不醒的你。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惊愕,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了然。”
无名声音颤抖:“他说:‘无名,你要带宸儿走?’ 我说是。我说我们只要消失,这一切就结束了。他沉默了片刻,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然后他做了一件我永远没想到的事——他放下了刀。”
“‘带他走。’你父亲说,血沫从他嘴角溢出,‘但无名,听我说……不能只是消失。要让他‘死’一次。要让所有人——潜龙阁、国师、甚至是我们自己人——都确信,云啸天之子已经死在了今夜。’”
云宸猛地抬头。
“我那时没懂,我说我们可以假死,我已经准备好了……”无名摇头,“但你父亲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他说:‘假死骗不过那些人。他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会追查到天涯海角。只有一种方法能彻底断绝所有念想——让他们相信,云宸是被他父亲最信任的兄弟,在最后一刻背叛,亲手所杀。’”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
“他要我……做那个凶手。”无名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他要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你‘下杀手’,留下足够的‘证据’,然后带着重伤‘濒死’的你,从密道离开。他会用最后的力气制造混乱,掩盖密道入口。而此后,世上再无云宸,只有一个被无名救下的、失去记忆的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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