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的尽头是你 第211章 溯魂·之重

深渊的风，带着刺骨的水汽，从下方呼啸而上。

云汐跪在狭窄的岩脊上，怀中是阿七——不，是墨渊——逐渐冰冷僵硬的身体。箭杆密密麻麻插满他的后背，鲜血浸透了她的掌心，那温度正不可挽回地流逝。

她抬起头。

上方平台上，暗香的身影在火把光中若隐若现，正冷漠地俯视着下方。几名影阁杀手重新张弓搭箭，箭镞的寒光在黑暗中闪烁。

杀意并未因他的死亡而消散。

云汐的目光从那些敌人脸上扫过，又落回怀中这张苍白安静的脸。他的眼睛闭着，嘴角似乎还残留着最后那句话时，那一丝温柔又困惑的弧度。

好想永远只是阿七。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碾碎。

原来……是我小看了逆命溯魂。

她曾以为，命运已经因为她的到来而改变。她曾以为自己融入不了这里，最后结局真是如此也不会那么痛苦。

可现在她知道了。

回到前世，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而且都是因为她，自己亲身经历这一切，比接受记忆碎片所带来的痛苦，还要痛好几倍。

记忆是隔着水雾的旧伤疤。而亲身经历，是眼睁睁看着伤疤被重新撕开，感受着皮肉分离时每一根神经的战栗，然后亲手触碰那逐渐失去温度的生命。

从相遇时的戒备与恨意，到地底逃亡中复杂难言的依存，再到他一次次因她受伤、为她挡箭……最后，是他用尽最后力气说出的那句“好想永远是阿七”。

每一个瞬间，都成了此刻刺穿她灵魂的刀刃。

恍惚间，其他画面也急速闪过——林家府邸的烈火、亲人离散的背影——所有失去的痛楚在此刻叠加、轰鸣。

如果每一次轮回，每一次相遇，都要经历这样的失去……

我真的……能承受得住吗？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无边的寒意裹挟着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这仿佛没有尽头的、重复的剧痛。害怕自己终有一日，会在这无尽的失去中彻底崩溃，迷失在轮回的洪流里。

不。

心底深处，一点微弱的火苗，在寒风中倔强地摇曳。

不能迷失。

她紧紧抱住怀中冰冷的身体。

这一次，是我太急了。第一次回到轮回，面对完全陌生的情境，我只有满腔的慌乱与执念，什么都没准备好。

但现在，至少她知道了——

同心玉没有消失。 它就在她的平安扣里。

墨渊身上也有玉佩。 这是能确认他身份的凭证。

这是两把钥匙。

只是她还不明白，玉佩和同心玉会突然产生那样强烈的共鸣。

就算每个前世的结局是早已注定的……

就算陷入其中时，所有的感受都那么真实……

我仍然……想要尝试做出改变。

哪怕只是让痛苦减轻一分。

哪怕只是让自己，在下一次面对同样结局时，能多一分承受的力量。

岩脊上方，弓弦拉紧的声响传来。

云汐缓缓抬起头。

暗香站在平台边缘，火把的光映亮她半边脸颊。她看着云汐，眼中只有近乎无聊的冷漠。

云汐与她对视了片刻。

然后，她低下头，最后一次看向怀中的墨渊。

她极轻地俯身，在他冰凉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等我。”她用气声说。

接着，她轻轻将他放平，让他背靠着岩壁。她解下自己残破的外衫，仔细盖在他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

双腿麻木颤抖，但她站得很直。狂风吹起她散乱的长发和染血的衣裙。

她没有再看暗香，也没有再看那些箭矢。

她转过身，面向下方翻涌着浓雾、咆哮着水声的无底深渊。

黑暗在眼前张开巨口。

既然这一世的结局已经注定是死亡……

那么至少，让我自己来选择如何赴死。

云汐向前一步，踏出了岩脊边缘。

失重感瞬间袭来。

风声尖锐呼啸，深渊的黑暗与雾气急速逼近。

急速下坠中，她最后仰起头，望向越来越远的、岩壁上方那一线狭窄的天空。

晨光正从极高的天际渗透下来，染出一片朦胧而温柔的鱼肚白，几缕稀薄的云丝被镀上淡淡的金边。

多么美丽。

在生命最后一刻，在坠落向死亡的途中，她竟然在欣赏天空的景色。

可它就是很美。

美得宁静，美得辽阔。

她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那片光。

然后，慢慢地，闭上了。

所有的声音都在远去。

所有的感觉都在模糊。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刹那——

她胸前衣襟之下，那枚一直紧贴肌肤的平安扣，忽然微微发热。

那热度清晰而温润。

紧接着，平安扣的表面，泛起一层极其柔和、却不容忽视的玉色光泽。

光芒穿透衣料，在她胸前映出一小片温润的光晕。

同心玉……

在意识涣散的边缘，云汐恍惚地认知到了这一点。

不是平安扣。

是同心玉。

它一直都在。直到此刻，在她亲身经历了完整的轮回、在绝望与抉择的尽头，才终于显露出真正的模样。

玉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如同一次呼吸，一次确认。

力量……恢复了一点……

这个模糊的感知流入她即将沉寂的意识。

虽然只有一点点。

但这一点点，是真实的、属于她的、从这一世亲身经历的痛苦与抉择中淬炼出来的力量。

然后——

玉光温柔地包裹住她最后的意识。

下坠感消失了。

黑暗、水声、冰冷……所有的感官知觉都如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边无际的、温暖的浮力。

她仿佛飘荡在光的海洋里，又仿佛沉浮于时间的洪流中。

她的意识，在这宏大的洪流中缓缓沉降。

在彻底沉入意识洪流深处之前，她最后的一个念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淡淡的涟漪：

下一次……

我会做好准备。

墨渊，阿七……

等我。

玉色的微光，在她意识的核心处，温柔地、坚定地，最后闪烁了一次。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的温暖与黑暗。

等待下一次苏醒。

等待下一次相遇。

等待下一次，在轮回的刀刃上，走出不一样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