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亡奔
冰冷的、带着泥腥和血腥味的暴雨,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扎透早已湿透的单衣,刺进皮肉,钻进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冰碴,割得喉咙生疼,灌满肺叶的冷气让胸腔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却怎么也吸不进足够的氧气。左腿的伤处早已麻木,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不属于自己的拖拽感。右腕上,那枚冰冷的铁钩依旧深深嵌在血肉里,半截断裂的铁链随着奔跑疯狂甩动,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新鲜的血液混合着雨水,顺着小臂不断流淌、滴落。
“呃……”林薇的呻吟微弱得如同蚊蚋,冰冷颤抖的身体几乎完全倚靠在我身上,成了另一个沉重而疼痛的负担。她身上那半截靛蓝惨白的寿衣被雨水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单薄而绝望的轮廓。她的脚踝上还残留着被我咬断的麻绳勒痕,每一次踉跄的迈步都显得无比艰难。她的眼神涣散,瞳孔在偶尔撕裂夜空的闪电下,时而掠过一丝挣扎的清醒,时而又被深不见底的恐惧和麻木吞噬。
“撑住……林薇……撑住……”我的声音在风雨中断断续续,破碎不堪,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我半拖半抱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在泥泞湿滑、如同巨大陷阱的山路上亡命奔逃。身后,那栋吞噬一切的吊脚楼,像一个散发着无尽怨毒和恐怖的黑色漩涡,被无边的雨幕渐渐吞噬,但阿昌公那非人的嘶吼,那血肉怪物粘稠的蠕动和腐蚀声,如同跗骨之蛆,穿透风雨,死死追在脑后!
“吼——!!”
一声充满痛苦和狂暴的咆哮,仿佛就在身后不远处的林间炸响!带着浓烈的血腥和腐蚀性恶臭的腥风,猛地从后方席卷而来!吹得我们几乎站立不稳!
它追来了!那被镰刀重创的怪物!它挣脱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紧了心脏!我甚至不敢回头!只能凭着本能,拖着林薇,拼命向山下、向记忆中那条浑浊咆哮的河流方向冲去!那是唯一的生路!是通往那个小村落、通往渺茫求救希望的方向!
“噗通!”林薇脚下猛地一滑,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下栽倒!连带着我也失去平衡,两人一起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泥浆里!泥水混合着血水,瞬间糊满了口鼻!
“呃啊!”右腕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铁钩似乎更深地嵌入了骨头!林薇在我身下发出痛苦的呜咽,身体蜷缩着,似乎摔伤了哪里。
“起来!快起来!”我嘶吼着,用左臂死死撑起身体,试图将她再次拽起。但她的身体软得像一滩泥,眼神里的光正在迅速黯淡下去。
就在这要命的关头!
“沙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诡异的、如同无数只脚在湿透落叶上快速爬行的声音,从我们刚刚摔倒的侧后方林子里传来!不是那怪物的蠕动声,而是另一种更密集、更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紧接着,几点幽绿、冰冷的光芒,如同鬼火般,在浓密的灌木丛后亮起!
一双。两双。三双……越来越多!
是眼睛!无数双冰冷、毫无感情的、属于野兽的幽绿眼睛,在黑暗中亮起,死死地“盯”住了摔倒在泥泞中的我们!
狼?!还是……山魈?!
阿昌公的警告瞬间在脑海中炸响!——“山魈!有山魈!上去要食人嘞!”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们彻底淹没!前有未知的兽群堵截,后有那恐怖的血肉怪物追杀!我们像两只掉进陷阱、浑身是血的猎物,彻底暴露在猎食者的獠牙之下!
“嗬……嗬……”林薇在我怀里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喘息,涣散的瞳孔里倒映着那些逼近的幽绿光芒,充满了纯粹的、动物般的恐惧。
那些幽绿的眼睛在缓缓移动,包围圈在无声地缩小。密集的“沙沙”声如同死神的低语。后方,那带着浓烈血腥和腐蚀气息的腥风,也越来越近!
完了……彻底完了……
就在这万念俱灰、等待被撕碎的瞬间——
“呜嗷——!!!”
一声短促、尖锐、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野兽嘶鸣,突然从我们正前方的密林深处响起!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风雨声和那密集的“沙沙”声!
那些正在逼近的、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动作猛地一滞!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幽绿的眼睛,竟然如同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开始慌乱地闪烁、后退!密集的“沙沙”声变成了混乱的踩踏和低沉的、充满恐惧的呜咽!包围圈瞬间瓦解!那些冰冷的绿光如同退潮般,迅速隐没在黑暗的树林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有什么更恐怖的存在,发出了那声警告,驱散了它们!
我惊愕地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被暴雨冲刷的、更加浓密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但后方那浓烈的、带着腐蚀性的腥风,已经近在咫尺!甚至能听到粘稠液体滴落和巨大物体压断树枝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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