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械穹顶 第53章 星尘的共鸣

“朝圣者”号如同潜入血色深渊的银鱼，谨慎地航行在“硅基虫群”活动星域的边缘。外部传感器捕捉到的景象令人心悸：并非预想中密集的舰船，而是漂浮的、不断自我复制与重构的硅基结构体，它们如同宇宙中的金属苔藓，附着在小行星、星云残骸甚至彼此之上，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一切可利用的物质与能量。空间里弥漫着一种低频的、持续不断的“嗡鸣”，那是无数微观机械单元协同运作产生的集体共鸣，通过舰体结构直接传入每个人的骨髓，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与压抑。

在这片被绝对集体意志统治的星域，个体情感仿佛是一种禁忌的杂音。而星尘，正是这杂音的源头，且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医疗舱内，她蜷缩在观察椅上，脸色苍白，细密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渗出。即使隔音效果绝佳的舱壁，也无法完全阻隔那无处不在的、代表虫群意志的“嗡鸣”。对她而言，这并非简单的噪音，而是无数冰冷、饥饿、毫无个体意识的思维碎片组成的狂暴洪流，持续冲击着她的感知。

“它们……没有‘我’，”星尘的声音微弱，带着痛苦的呢喃，“只有‘我们’。饥饿的‘我们’，扩张的‘我们’，吞噬的‘我们’……好冷……”

柳承守在一旁，紧握着她的手，试图传递一丝温暖和支持。杨致远博士则紧张地监测着她的脑波活动，屏幕上显示的波形图剧烈起伏，与外部虫群活动的强度呈现出惊人的相关性。

“她的神经活动正在与虫群的集体意识场产生强制谐振！”杨博士语气急促，“这样下去，她的自我认知会被同化、稀释！必须想办法隔绝这种影响！”

然而，常规的屏蔽手段收效甚微。虫群的意识场并非单纯的电磁波或精神攻击，它更像是一种根植于物理规则层面的、底层的信息共鸣。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柳承怀中的两块“原始代码”石板碎片，再次散发出温和而稳定的暖意。他心中一动，将碎片轻轻放置在星尘身边。

奇迹发生了。

当石板碎片靠近，星尘剧烈的颤抖明显平复了一些。那古老的、蕴含着前代文明智慧的“基石”，仿佛在她周围构筑了一个无形的缓冲区，将虫群意识最尖锐的侵蚀抵挡在外。星尘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她缓缓睁开眼，眸子里虽然还残留着恐惧，却多了一丝清明。

“石头……在唱歌……”她轻声说，目光落在石板碎片上，“一种……和它们不一样的歌。很安静，很古老……像在诉说一个……关于‘选择’的故事。”

她尝试着，小心翼翼地，不再是被动地承受虫群的杂音，而是主动地将自己的感知，聚焦在那两块石板碎片散发出的、微弱却坚韧的“歌声”上。同时，她也没有完全关闭对虫群的感知，而是将其作为一种背景噪音。

这种微妙的状态持续了许久。突然，星尘猛地坐直了身体，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不对……不是完全一样的……”她喃喃自语，仿佛在嘈杂的合唱中捕捉到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有一个……‘声音’……不一样！”

“什么声音？”柳承立刻追问。

“很微弱……很悲伤……被困在‘我们’里面……”星尘努力地描述着，她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滤波器，在虫群庞大的集体意识中，剥离出了一个极其隐晦的、与众不同的信号，“它……在害怕，在哭泣……它想……‘停止’？”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心头一震。在绝对统一的虫群集体意识中，竟然存在着一个保有“个体性”的残留信号？

“能定位它吗？”杨致远博士激动地问。

星尘闭上眼，全力催动她的能力。她的额头上青筋隐现，显然这样做对她负担极大。几分钟后，她虚弱地指向星图上的一个点，那位于虫群活动区相对核心的位置，但并非能量反应最强烈的虫巢母舰所在。

“那里……那个‘声音’……最清晰。它好像……被锁住了……”星尘喘着气说，“而且……我感觉到……第三块‘石头’……也在那个方向！很近！”

两块石板碎片似乎也验证了她的感觉，散发出的共鸣暖意更加强烈了一些，隐隐指向同一个坐标。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柳承脑中形成。虫群，这个“编织者”创造的、代表“绝对集体意识与无限进化”的极端实验产物，其内部是否发生了某种“变异”或“故障”？那个残存的个体意识，是否与“原始代码”碎片有关？它会是理解甚至对抗虫群的关键吗？

“盖亚，分析这个坐标。”柳承下令。

【坐标已接收。分析中……】盖亚的声音响起，【该区域能量读数低于典型虫巢，但空间结构异常复杂，存在高强度引力干扰。信号特征……与已知虫群单位有微妙差异。结合星尘女士的感知，存在特殊个体的可能性为72.4%。】

风险与机遇并存。深入虫群核心区域，去寻找一个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特殊个体”和第三块石板碎片，这无疑是刀尖上的舞蹈。

柳承看着虚弱的星尘，又看了看那两块指引方向的石板碎片，眼神逐渐坚定。

“调整航向，目标，星尘定位的坐标。”他下达了命令，“我们需要更多信息，也需要那块碎片。如果虫群内部真的存在‘裂痕’，那或许就是我们撬动整个局面的支点。”

他扶起星尘，轻声说：“休息一下，我们需要你的力量。下一次，我们可能要靠你，去和那个‘不一样的声音’对话了。”

星尘虽然疲惫，但眼中却燃起了新的光芒。她不再仅仅是痛苦的承受者，她的能力，成为了刺破虫群铁幕的一把关键钥匙。共鸣，带来了痛苦，也带来了……希望的火种。“朝圣者”号调整姿态，义无反顾地驶向了那片更深、更危险的血色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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