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械穹顶 第152章 被遗忘的袭击

紧急脱离后的“烛龙”号，在相对“正常”的灰调虚空中滑行了数个标准时。舰桥内的气氛依旧紧绷，但那种被无形之物舔舐舰体的诡异压迫感总算消散。传感器显示，周围环境的常数波动回归到深渊边缘外围那种“基线”水平的轻微紊乱，令人心悸的“信息空洞”斑块踪迹全无。

“安全距离已确认。逆模因污染余波影响边界在我们后方至少0.5光年，且未观察到追踪迹象。”盖亚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电子音效，她的投影数据流恢复了平稳的节奏，“全舰自检完成。‘基石-石板’联合防护场无穿透迹象，核心系统逻辑完整性校验通过。信息网络已完成三轮深度净化，未发现潜伏性污染代码。”

磐石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靠在他的维护架上，幽蓝的眼部光芒略微黯淡，显示出高戒备状态后的疲惫。“那鬼东西……真他妈的邪门。打不着，赶不走，还能顺着‘看’它的视线爬过来咬人。”他活动了一下暗金色的金属手指，“我的外部传感器在接触边缘时，有七个非关键辅助逻辑单元报告了短暂的数据‘意义丢失’，就像突然忘了那些数据是用来干嘛的。好在核心战斗协议没事。”

幽灵的线程传来一阵微弱但稳定的波动，表示自身核心结构已稳固，但消耗巨大，需要时间恢复深层感知能力。

柳承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主屏幕上各项恢复正常的读数。“所有人员，解除一级警戒，保持二级戒备。轮换休息，尤其是凯因团队和幽灵。”他揉了揉眉心，连续的高强度精神集中和决策，即使有“基石”支撑，也让他感到了疲惫。“我们需要分析这次遭遇的数据。盖亚，整理所有记录，特别是‘空洞’的运动模式、与信息噪声及物理能量交互的反应数据。”

“正在整合。预计完整分析报告需要四小时。”盖亚回应。

危机似乎暂时过去。按照规程，部分非关键岗位人员开始轮换休息。凯因和他的团队也被从隔离舱中放出，返回生活区。他们虽然未直接遭受攻击，但全程精神紧绷地旁观，以及幽灵那跨越媒介传递出的本能恐惧，都让他们心有余悸。生活区内，合成食物和舒缓神经的微弱谐振波（经过严格过滤，确保无灵网残留特性）帮助着他们平复心绪。

然而，异常在人们最松懈的时候，悄然降临。

首先发现问题的是负责值守夜班（舰船时间）的导航员，一位名叫陈铭的资深宇航员。他的工作是监控常规航道、核对星图、以及留意任何突发性的空间异常。在“烛龙”号脱离危险区域后的第六个小时，他正在核对一份关于前方一个微小引力透镜效应的常规报告。

报告的数据清晰，结论明确。他确认无误，准备在日志上打上电子签章并归档。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确认按钮的瞬间，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眨了眨眼，看着屏幕上的报告，又看了看自己刚刚调出的另一份关于引擎效率的周期性报告。

我刚刚……在做什么？

一个清晰的念头浮现在他脑中：我正在值夜班，监控航行。是的。但我刚才具体在处理什么事务？是引力透镜报告吗？好像是的……但为什么相关的细节，比如那个透镜的具体坐标、质量估算值、对航线的具体影响程度……这些本该刚刚看过、甚至思考过的信息，此刻在他脑海里变得如此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

他感到一阵轻微的心悸和困惑，以为是疲劳导致的短暂失神。他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回忆。记忆的碎片有些回来了——是的，一份报告，关于航线上的某个东西……但具体内容依旧暧昧不清。更奇怪的是，他对自己“刚刚经历了一段记忆模糊”这件事本身，也产生了一种疏离感，仿佛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

他将这份困惑归结为深渊边缘环境导致的轻微认知疲劳，在日志上标注了“已完成核对”，但未像往常一样写下简短的备注，因为他突然不确定该备注什么。他决定喝点提神饮料，继续工作。

几乎在同一时间段，轮机舱的一位维护技师遇到了类似的情况。他刚刚完成对第四辅助能量回路的例行检测，所有读数正常。他转身走向工具台，准备取用校准器进行下一项工作。但走到一半，他停了下来，茫然地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

我……要拿什么工具？校准器？是的，校准器。但我刚才检测的是哪个回路？为什么检测结果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只记得自己“完成了一项检测”，但检测的对象、过程、结果，全部蒸发。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拿起了检测仪。

这种诡异的“任务记忆剥离”感让他背脊发凉。他赶紧调出刚刚的检测记录，记录完整无误地显示着时间和数据。看着这些白纸黑字（或者说光子编码）的记录，他才仿佛“确认”了自己刚才确实做了那些事，但记忆本身并未回来，只有一种看过档案的二手认知。

类似的情况，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于舰船不同岗位发生了七起。涉及导航、轮机、生命维持监控、甚至厨房的合成菜单核对。共同点是：都发生在当事人刚刚完成一项需要集中注意力的、带有信息处理性质的任务之后；记忆丢失都围绕任务的具体内容、细节和短暂的工作记忆；对“记忆丢失”事件本身的认知也很快变得模糊；而客观的电子记录或物理痕迹（如工具的使用痕迹）都证明任务确实被执行了。

起初，这些都被当作个别的、因环境压力导致的疲劳现象。直到盖亚的系统级监控算法，在梳理舰内低级别日志和人员状态简报时，发现了异常的模式匹配。

“检测到异常认知事件集群。”盖亚的声音在舰桥广播中响起，惊醒了刚刚开始轮休的柳承，“过去1.2小时内，全舰共发生八起涉及短期任务记忆非正常丢失或模糊的事件，发生位置与岗位无物理关联性，但发生时间点呈现非随机分布。所有受影响个体均无生理异常指标，脑波显示在事件发生时存在短暂的低频a波异常增强及海马体区域活动抑制模式，与正常遗忘或疲劳特征不符。”

柳承瞬间睡意全无。“幽灵，检查信息网络！有没有残留的逆模因污染？”

“核心网络层洁净，外围低权限数据通道未发现活跃污染信号。”幽灵的线程回应，但带着不确定性，“但……有一种非常微弱的、弥散性的‘背景干扰’，难以捕捉，它不在数据流里，更像是对信息处理过程本身的一种……环境辐射。可能来自我们之前接触的余波区域，像沾染上的‘信息尘埃’。”

“物理层面呢？磐石，你的传感器有没有记录下任何异常能量或粒子活动，特别是在那些事件发生的时间和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