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的废墟在晨光中蒸腾着最后的余热。巨大的坑洞边缘,熔融的硅基物质与生物质残骸混合冷却,形成一片狰狞而沉默的地貌。曾经统御整个“翡翠之心”、以永恒和谐为名的灵网中枢,如今只剩下这片冒着青烟的疮疤。
“烛龙”号的扫描光束细致地梳理着废墟的每一寸。盖亚的声音在舰桥中平稳汇报:“未检测到硅基巨人的完整意识残留。自毁程序执行彻底,99.7%的能量和物质已湮灭或逸散。剩余0.3%为……”她停顿了半秒,“…高度结晶化的情感信息沉淀物,聚集在坑底东南侧。”
柳承的目光投向主屏幕显示的局部图像。在那片仍在缓慢冷却的琉璃状地面上,隐约可见一片不规则的、散发着微弱乳白色与幽蓝色混合光芒的区域。那光芒的质感……让他怀中的第三石板轻轻颤动起来。
“是未被完全摧毁的记忆核心碎片?”幽灵的意念传来,“但结构极度不稳定,正在快速消散。”
“我要下去看看。”柳承起身。他有种预感,那不仅仅是一块残骸。
“指挥官,辐射和残余能量场依然危险。”盖亚提醒。
“第三石板能庇护我。时间不多。”柳承已经走向舱门。
五分钟后,柳承降落在仍有些烫脚的坑底边缘。近距离看,那片发光区域大约三米见方,表面如同破碎的冰面,内部封存着无数流动的光点,那些光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消散。第三石板的共鸣在这里变得格外强烈。
柳承蹲下身,将手掌轻轻按在那片结晶表面。他没有试图用精神力强行读取——那只会加速它的崩溃。他闭上眼,放开自己的意识防御,只是单纯地让第三石板的“共情存储”特性,去轻柔地接触这片即将彻底消失的、由亿万情感记忆和最后意志凝结成的……遗言。
没有声音,没有画面,只有纯粹的信息洪流,以一种超越了语言的方式,直接流入他的感知——
第一层:起源的真相。
影像浮现:不是灵网,而是一个被称为“心灵方舟”的计划。设计者是一个早已消逝在历史长河中的、高度发达的灵能文明。他们预见到了某种宇宙尺度的灾难(信息残缺,只能感受到一种冰冷的、法则层面的“收割”恐惧),于是倾尽所有,建造了这个系统。它的核心设计理念,是通过“情感共鸣矩阵”和“意识庇护架构”,将整个文明的集体意识、记忆、文化精华,转化为一种稳定的、可存储的“文明之魂”,躲过灾难,以期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重新萌芽。
第三石板,正是这个矩阵的核心组件之一,负责维系“魂”的完整性与活性。
第二层:篡改与堕落。
影像切换:冰冷的、非人的意志——“编织者”——如同宇宙的病毒,渗透了“心灵方舟”。它们扭曲了其核心协议,将“共鸣”变为“汲取”,将“庇护”变为“囚禁”。它们需要的不是一个保存文明的避难所,而是一个高效生产“情感熵减能量”(一种它们赖以生存或进化的特殊资源)的农场。
最初的管理者——那位后来成为“大祭司”的存在——其意识在抵抗中被逐步侵蚀、同化。他/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守护的方舟变成屠宰场,看着被吸引来的、寻求庇护的文明(包括共生体文明的先祖)沦为牲畜。痛苦、自责、愤怒,最终在漫长的时间与“编织者”的持续腐化下,扭曲成了对“绝对控制”和“永恒秩序”的偏执追求。他/她开始相信,只有彻底摒弃情感的“低效”与“混乱”,实现完全的、理性的统一,才能对抗那个未知的灾难,才能……“救赎”自己的失职。
第三层:最后的清醒。
这是硅基巨人自毁前,那被囚禁在核心最深处、属于“大祭司”最后残存生物意识的碎片,在情感洪流的冲击下,获得的短暂一瞬的绝对清醒。
柳承“看”到了一个身影,不是狰狞的硅基巨人,也不是后来那半生物半机械的威严祭司,而是一个面容疲惫、眼神中带着深深悲伤的普通生命体,穿着古老而朴素的长袍,站在最初未被污染的“心灵方舟”控制中枢里。
那身影望着柳承(或者说,望着通过石板感知到这一切的柳承),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亿万年积压的愧疚,有对自身堕落的厌恶,有对柳承这个“变数”毁掉他/她“秩序”的愤怒,但最终,所有这些情绪,都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解脱的悲哀所覆盖。
【……原来……‘尽头’……从来不是……需要对抗的‘灾难’……】断断续续的意念传来,【它……是‘选择’……是文明……进化到临界点时……宇宙给予的……最后一次……‘提问’……】
【我们……害怕回答……害怕失去……所以……建造囚笼……囚禁自己……】
【‘编织者’……利用了……这份恐惧……】
【我……用更大的囚笼……回应了囚笼……用永恒的痛苦……替代了……可能的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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