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星穹诡道 第411章 行向死荫之地

黑日的阴影自深空投向【虚无】之海，黑衣青年的身影在那无光的黑暗中狂奔，浑身萦绕着丝丝缕缕的血雾。

无数琥珀色龙鳞般的甲片在其周身萦绕，虽无法完全遮蔽那黑光的侵袭，却也能庇护那一缕微弱的绯红之色，避免其如风中残烛般被寒风所吹灭。

他追随着那一缕鲜艳的红，深入那无穷无尽的灰与黑……直至这冰冷【虚无】之水中第一朵赤色的小花出现在了前方的黑水之上。

“……”

叶苍没有犹豫，弯腰、拾起，继续奔跑，直至一道电弧划过脑海，仿佛拾起了一块回忆的碎片，一个苍老的声音如同磁带里的音频文件般在他脑海中响起——

「这场雨…持续多久了？」

而后，另一个叶苍熟悉的清冷女子嗓音随之响起：「如果我没记错，可能有几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了吧。」

「【巡猎】的死志直至生命终结也不会平息，但好在……我们终于引渡了这些亡魂。他们生前都是英雄，再也不会沦为【虚无】的傀儡了。」

「你看，海面上的影子已经全部消散了。还记得么？你说过，等亡者的遗憾悉数平息，天就放晴了。」

那老者的声音继续说道：「可是，雨依旧没有停下……」

「……是啊。」女子轻声附和。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场雨，为什么选中了我呢？」

叶苍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前进，那女子的声音他当然不会记错，毫无疑问，那就是“黄泉”的声音，而那老者的声音虽然沙哑，却也不算陌生……正是在那位在「错误的时刻」大孔洞外等候着自己的无名客老前辈——

博雷克林·铁尔南。

这些绯红小花中所承载的，不仅是雷电·忘川守·芽衣的记忆，还有那位崇高战士与“黄泉”之间的相遇和联系。

以此作为纽带，即使【虚无】的黑光吞噬一切，但这份以回忆为基石的道标，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断绝。

因为【开拓】，自会为迷途的人们找到前行的方向。

他没有片刻的喘息，就像是在奔向一条通往过去的道路，而在那奔行的路上，一朵又一朵集真赤化作赤光融入他的右臂与身体，而她的声音却依旧如清泉般在他脑海中流淌——

「或许，是因为还有人的遗憾没有平息吧。」

「凡人走在命途上，就像坐着小船渡过水面，留下一条蜿蜒的行迹，推开无数可能性的涟漪。相较人类转瞬即逝的一生，这些波浪久久不会平息。」

「而其中有些人，他们存在的痕迹过于强烈，以致在这一簇簇浪花里留下了自己的倒影。」

「它们从【虚无】中诞生，向着【虚无】而去，度过毫无意义的一生。但就是这么一道虚幻的影子……」

「却同我一起，走过了漫长的日子。」

“……”

短暂的沉默过后，那绯光中竟是传来了一声长叹——

「原来是这样啊。」

「我……已经死了啊。」

黄泉的声音温柔而平静：「……是的。」

铁尔南嗓音嘶哑地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是在守望我吗？」

「或许吧。这是我的职责……黄泉的守望者（忘川守）。」

黄泉的回答坚定而自若：「我会扼守通向【虚无】深渊的道路，引领每一个不愿堕入其中的生命……回到这边的世界。」

「但如果这正是逝者们期望的结果，你还想令它做出改变吗？」

「我不知道。但曾经有人对我说，总有一天他会与世长辞，他希望那个时候……」

「会有人在他的坟前，献上一束花。」

「即便…这没有意义？」

「有些事即便没有意义，也总是要去做的。类似的事…我已经历过太多。」

「请你伸出手，然后，闭上眼睛吧。」

「我会带着你的愿望走下去，实现它。唯有如此，我才能了却这死海边最后一桩遗憾。」

「我…还能再见到他们吗？」

「一定会的。」

当这句话响起之时，叶苍的眼前也仿佛看到了两人交谈之时的画面——

撑着绯红纸伞、腰挎太刀的白发女子与蓑衣老者相对而立，缓缓开口道：「因为亲口告诉我这些的人正是你：关于那辆列车，你曾经的两位伙伴，那场止于虫灾的拓荒，你的死里逃生，与巡海游侠的相遇……」

「还有那个再也回不去的故乡，匹诺康尼。」

铁尔南神色复杂，叹息道：「是啊，无数次……我被家族拒之门外，只能和它擦肩而过。」

「但我知道，我的同伴还在那里…孤身一人……」

垂垂老矣的战士艰难地抬起头，“雨水”在那苍老的面颊上肆意流淌，他的目光浑浊，眼中不知充盈着的是“雨水”还是热泪：「米哈伊尔…你还在吗……」

「牵住我的手，跟我来吧。我们……会离开这里。」

黄泉朝着他伸出一只鲜红晕染、生长着赤色小花的手臂，嗓音温柔地叮嘱道：「你会踏上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举目四顾皆是黑暗。但不要害怕，因为你会看见，在那道路的尽头始终会有一抹红色。」

「那是「存在」的颜色，你要跟着它，它将为你指引出路。如此，你们一定能够在阳光下相聚。」

浑身萦绕着黑气的老者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握住了那一抹绯红，仿佛握住了这灰黑世界里唯二的色彩——名为“存在”与“希望”的色彩。

「谢谢……」

曾几何时，她为一位行将消弭的「血罪灵」守望着回家的道路。

现在，顺着这位「血罪灵」所留下的指引，逆位的愚者深入【虚无】的阴影，向着她所在的死荫之地急速迫近。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叶苍的身体穿过那一朵又一朵赤色的飞花，伴随着越来越多的绯色涌入他的身体，属于“雷电·忘川守·芽衣”的记忆开始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见两颗行星交织着彼此悲惨的宿命。

听见天岩户间散落着一段故去的歌谣。

那歌谣无始无终、无声无息，来自无人之口，传往无人之耳。

它如是写道：

「高天原万里迢迢一如出云，原乃是极乐净土天成地平。」

「天地变漆黑大日引动潮汐，似迁徙众神垂迹来势沄沄。」

「八百万祸神显世屠戮无情，怎料想无上权柄反遭窃行。」

「出云国折剑七万三十三柄，铸为尊护世诏刀一十二名。」

其一为「真」、其二为「天」、其三为「鸣」、其四为「岚」、其五为「霜」、其六为「命」、其七为「烈」、其八为「觉」、其九为「础」、其十为「千」、十一为「束」、十二为「喰」

而后幽世皆扫，鸣金罢鏖，尽断十二寒耀；

空余荒魂鼓噪，黑日昭昭，终铸负世二刀。

其一为「始」，其二为「终」；以人为始，以鬼为终。

寸断声止，落花枯荣，败者归无，胜者……成「空」。

“……”

叶苍停下脚步，他的眼前已不再是那黑日的阴影，而是荒凉而灰暗的世界。

他低下头，见到了“自己”高耸的雪白与幽邃的沟壑，一身素白的浅色和服，振袖与衣摆上都沾染了殷红的鲜血。

他抬起手中太刀，于光滑的镜面之上，看到了白发女子那熟悉的面容，以及额头上那赤色的双角。

在集齐了她所有的“存在”之后，这一刻——

他成为了“黄泉”，成为了……雷电·忘川守·芽衣。

属于雷电·忘川守·芽衣的一切回忆尽皆涌入叶苍的脑海，编织出了属于她的人生——

自出生的第一声啼哭开始，而后是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少女的成长如同含苞待放的鲜花。

而高天原上，八百万神的降世，令这朵纯洁的小花染上了本不该属于她的悲惨与肃杀。

她学习武艺，踏入战场，手持诏刀，与同伴们一同对抗那堕落的神明与注定的命运……

最终，她屹立在荒凉的大地上，踏着同伴与神鬼的尸骸，独自一人手刃了那未能成为“救世主”的白发鬼，聆听着他最后的叩问——

「所以，你还记得……出云国为何要铸刀吗？」

“……”

叶苍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将手中的「无」横在身前，细细打量，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她。”

话音落定，他将手中的「无」悍然挥出，刀光撕裂天地，将整个世界打碎得如同一面破镜。

无数破碎的记忆画面在镜片中向着他身后飞逝…… 跛脚的僧侣唱着不成调的歌，持柄神力者，亦向着众神退行。

在大日的见证下，那曾经名为「出云」的土地上，人、神、鬼……皆已无处可寻。

而后，行过死荫之地、穿越出云与高天原的废墟……他如愿以偿地，在那漆黑的大日之下，见到了那道已经完全失去色彩的灰白身影。

“找到你了……芽衣！”

他大步迈出、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向她冲去，手掌穿过她的腰侧与肩膀，而后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将那心脏内跳动的炽热与右臂间流淌的绯红向着女子的身躯中传递。

现在，他将属于“雷电·忘川守·芽衣”的「存在」悉数归还，藉此，便能令这道即将消散的身影彻底稳固，找回那些属于自己的过往与意义。

在此过程中，他的头发逐渐变得灰白，眼角也随之淌下血泪。

终于，在白发青年那结实的臂弯之下，女子那模糊灰白的身影逐渐染上了绯红与赤色，空洞无光的眸子也恢复了些微的神采与灵光。

赤红的小花在两人的肌表扎根、生长，蜿蜒出暗红的荆棘与藤蔓，缠上了他们的手臂、肩膀与脖颈。

她趴在他的肩头，怔怔出神，温热的泪水自那张冷峻美丽的面庞之上流淌而下，将他的衣襟打湿。

她没有如叶苍所料想的那般呼唤他的名字，只是如梦呓般呢喃低语，诉说着那无人解答的疑问——

“鸟儿们展翅高翔，试图触碰天顶，只因太阳就在那里……”

“那么，如果当最后的鸟儿终于飞上天际，却看见光芒的尽头并非太阳，而是漆黑的大日……那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要向光而行？”

叶苍低下头来，牵起身前女子冰冷绯红的手掌，将那柄名为「无」的诏刀重重拍在了她的手中，而后握紧。

“我不懂什么狗屁的哲学道理，但——”

他凝视着她的双眼，嘴角扬起一抹狰狞而疯狂的弧度，咧嘴道：“既然那【错误】的黑日就在那里，为何不亲手将它斩落？！然后——”

“和我一起成为太阳吧！芽衣！”

黄泉呆愣在了原地，脑海中青年的声音如同闷雷般炸响、回荡！

她来不及思考太多，只是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诏刀，而那口出狂言的白发青年却是突然神色大变，一把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腕，转身拉着她夺路而逃！

先前的豪言壮语有多霸气侧漏，现在逃跑的样子就有多狼狈幽默。

只因在两人身后，那轮从不瞥视任何人的黑日，忽然睁开了一只诡异的眼睛，凝视着那试图逃离自己阴影中的两只“蚂蚁”。

“夭寿了！【Ix】睁眼了！！”

叶苍怪叫一声，脸上的表情却是无比振奋与疯狂，低吼道：“芽衣！抓紧我的手！不要回头！”

他的话音未落，下一秒，来自【虚无】的引力骤然加剧，无数密密麻麻的深红色线条亦是从天而降，如同疯狂游曳的蛇群，追逐向那奔逃的青年与女子。

“他宝贝的还有【深红】？！”

叶苍不必回头，便已经感受到了身后发生的一切，他没有犹豫，直接一个急停将黄泉扛起，沉声道：“有什么话出去再说，我来对抗【虚无】的引力，防守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至少现在，别让那些【深红】之线追上我们！！”

黄泉的战斗经验何其丰富，在经历的最初的迷惘和失真之后，重新夺回自身「存在」的她，已然再次变回了过去那个强大而坚韧的「黄泉守望者」。

她没有犹豫，翻身骑上了白发青年的肩膀，手掌缓缓拂过手中太刀那绯红的刀刃，平滑的镜面之上浮现她那双美到惊心动魄的双眼。

“我知这世界，如露水般短暂……”

“然而，然而……”

下一秒，血色的刀光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