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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青黑色的蝙蝠纹身，如同一个来自地狱的烙印，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陆子谦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逆流，冻结，前世黄浦江边刺骨的冰冷与绝望的记忆碎片，夹杂着震耳欲聋的枪声，瞬间将他吞没！
阿良！飞蝠堂！
原来当年的背叛，早就有迹可循！原来自己前世的殒命，并非简单的商业倾轧，背后竟有青帮黑手的操控！那场看似意外的袭击，很可能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巨大的震惊和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刺痛感才让他勉强维持住表面的一丝平静。
不能慌！绝不能在此刻露出破绽！
阿良似乎并未察觉自己手腕上的秘密已经暴露，他依旧低着头，动作略显急促地拉开门栓，将外门拉开一道缝隙，侧身示意陆子谦快走。
冰冷的夜风从门外灌入，吹在陆子谦滚烫的脸上，带来一丝清醒。他强行压下立刻揪住阿良质问的冲动，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将那足以焚毁一切的仇恨硬生生压回心底最深处。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张老板这条线不能断，刚刚起步的事业不能毁于一旦。揭露阿良，意味着同时暴露自己那离奇的重生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小不忍则乱大谋。
陆子谦最后用眼角的余光，死死地剐了阿良那低垂的、带着疤痕的侧脸一眼，仿佛要将这个叛徒的样貌刻入灵魂深处。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迈步跨出了门槛，身影迅速融入了外面的黑暗。
阿良在他身后迅速关上门，插好门栓，背靠着冰冷的木门，长长地、颤抖地舒了一口气，仿佛送走了一个索命的阎罗。他抬手擦了擦额角不知何时渗出的冷汗，心有余悸。
巷子里，陆子谦脚步不停，甚至比来时更快。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胸腔里充斥着一种混合着愤怒、后怕和巨大谜团的窒息感。王猛从巷口的阴影里闪了出来，看到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谦儿，咋了？没事吧？东西他收了吗？”王猛连珠炮似的问道。
陆子谦没有立刻回答，直到走出很远，确认彻底离开了那片区域，他才猛地停下脚步，靠在一条僻静小巷的墙壁上，胸口剧烈起伏。
“东西，他收了。很满意。”陆子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冰冷，“但他要马上离开，南下。”
“南下？这么急？”王猛一愣，随即喜道，“那他收了货就好！说明咱这东西入他眼了！以后合作是不是……”
“合作以后再说。”陆子谦打断他，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猛子哥，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好像认错了人，觉得张老板手下那个送点心的人，像个死去的亲戚？”
王猛回想了一下，点点头：“记得啊，咋了？”
陆子谦凑近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我没看错。那个人……很可能跟我家以前在上海滩的一些……旧怨有关。”
王猛倒吸一口凉气，他虽然不太清楚“上海滩旧怨”具体指什么，但看陆子谦这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隐含恨意的表情，也知道事情绝不简单。“你的意思是……那张老板他们……”
“张老板是张老板，那人是那人。目前看来，张老板只想做生意。”陆子谦冷静分析，但眼神依旧冰冷，“但那个人，是个隐患。我们必须加快脚步，在他可能带来麻烦之前，让自己足够强大，或者……弄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将张老板留下的纸条和那个装着酬劳的布包递给王猛：“这是张老板留下的裁铺地址和这次的报酬。猛子哥，我们的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但后面的路，恐怕不会太平。”
王猛接过东西，感觉手里沉甸甸的。他看着陆子谦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坚毅和深沉的侧脸，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身上背负着他无法想象的东西。但他没有多问，只是重重地拍了拍陆子谦的肩膀。
“管他什么旧怨新仇，哥们跟你一起扛！明天我们就去这个‘春晓’裁缝铺！”
回到家，已是深夜。陆子谦轻手轻脚地翻窗进屋，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坐在床边，没有开灯，就着窗外朦胧的月光，打开了那个沉甸甸的布包。
里面是厚厚一沓“大团结”（十元纸币），他粗略一数，竟然有足足两百块！在这个普通工人月薪几十块的年代，这无疑是一笔巨款！除此之外，还有几张全国粮票和一些本地的副食票。
张老板的手笔，不可谓不大方。这既是酬劳，也是一种投资和安抚。
但陆子谦看着这些钱和票证，心中却毫无喜悦。那只青黑色的蝙蝠，如同梦魇，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阿良是飞蝠堂的人，他潜伏在张老板身边是巧合，还是另有图谋？张老板知道他的底细吗？飞蝠堂的触角，难道已经延伸到了这个时代的北方？他们是否还有其他人在暗中活动？
一个个疑问，像毒蛇般缠绕着他。
他将钱和票证仔细藏好，躺倒在床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前世的恩怨与今生的奋斗诡异地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和危机感。
他原本只想利用信息差，在这个时代安稳致富，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但现在，命运的齿轮似乎将他推向了一个更复杂、更危险的旋涡。
商业的蓝图刚刚展开一角，复仇的阴影却不期而至。
他必须更快地积累资本，建立自己的势力，不仅要应对这个时代的商业风险，更要防备那可能来自黑暗中的、跨越了时空的獠牙。
第二天一早，陆子谦和王猛便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城南的“春晓”裁缝铺。铺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利落，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精神却很好的老师傅正在里面踩着缝纫机。
看到陆子谦和王猛进来，尤其是看到陆子谦递上的那张写着张老板名号的纸条后，陈师傅放下手中的活计，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番，眼神锐利。
“老张介绍来的？”陈师傅声音洪亮，带着老手艺人的沉稳，“他昨天托人捎信儿跟我说了。东西呢？我看看。”
陆子谦将带来的一件样品衬衫递上。陈师傅接过，展开，推到老花镜几乎贴在上面，手指一寸寸地摸过布料、针脚、领口、袖笼，表情严肃。
半晌，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样子新，做工也讲究。是老张的胃口。这活儿，我接了。料子你们提供，工钱按件算，保证质量，工期也能保证。”
顺利得超乎想象。张老板的名号，果然好用。
初步敲定了合作细节，从“春晓”裁缝铺出来，王猛兴奋地搓着手：“太好了谦儿！这下生产线就算搭起来了！接下来就是搞料子，然后……”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陆子谦站在街边，目光并没有因为谈成合作而轻松，反而凝重地望向了街道的另一个方向。
王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边街角，几个穿着不合身旧西装、流里流气的青年正聚在一起抽烟，眼神不时瞟向过往的行人，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打量。其中一个人，王猛认得，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混混头子，外号“刀疤刘”。
“怎么了谦儿？认识？”王猛问道。
陆子谦缓缓摇了摇头，眉头微蹙：“不认识。但感觉……不太对劲。”
他的目光越过那几个混混，仿佛在搜寻着什么。一种属于前世在危机四伏的上海滩培养出的直觉，让他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他们。
是错觉吗？还是……飞蝠堂的阴影，已经悄然笼罩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