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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你一人。有变，速来。”
纸条上这八个字，像八根冰冷的针，扎在陆子谦的指尖，寒意顺着血脉蔓延开来。王猛凑在旁边，浓眉拧成了死结，压低的声音里满是焦灼和怀疑：“只让你一个人去？这他娘的是什么意思？张老板想干嘛？刚弄出点样子就耍花样？不行，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去！就在外面守着！”
陆子谦盯着那行歪扭的字，大脑飞速运转。有变？什么变故？政策风声紧了？张老板自身遇到了麻烦？还是……阿良那边出了问题？最后这个猜测让他心头一凛。
“猛子哥，”他抬起头，眼神恢复了冷静，“纸条特意强调只我一人，说明对方很警惕。你跟着去，万一被发现了，可能反而坏事。”他顿了顿，将纸条仔细折好塞进口袋，“东西是我们实打实做出来的，张老板是生意人，在没看到货之前，没必要对我不利。恐怕……是真有什么突发情况。”
“那万一呢？”王猛还是不放心，“这帮人神神叨叨的，谁知道肚子里装的什么坏水！”
“没有万一。”陆子谦语气坚决，他拍了拍王猛的肩膀，又看了一眼旁边吓得眼圈发红的小芸，“猛子哥，你帮我照顾好小芸，送她回家。告诉我妈，我晚点回去，别担心。”他必须去，这不仅关乎那两张票证的承诺，更关乎他能否抓住这条可能通往更广阔天地的线。风险与机遇，从来都是并存的。
王猛看着他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劝不住，只能重重叹了口气：“行！那你千万小心！有啥不对就喊，我……我就在附近转悠！”他打定了主意，就算不能跟进去，也要在杂货铺外围接应。
晚上八点整，夜色如墨。陆子谦独自一人，再次站在了那条熟悉的、散发着霉味的窄巷入口。他手里拎着一个不起眼的布包，里面整齐地叠放着那两件白色的确良衬衫。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巷口静静站了片刻，锐利的目光扫过周围，确认没有异常，这才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黑暗。
巷道依旧幽深死寂。当他走到那扇标记着“7”的木门前时，门缝下没有透出丝毫光线。他抬手，用指关节叩响了门扉。
“咚、咚、咚。”
三声之后，门内几乎是立刻传来了拉开门栓的轻响。门开了一道缝，露出精瘦小个子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侧身让开通道，眼神比以往更加警惕，飞快地扫了一眼陆子谦身后的巷道。
陆子谦闪身而入，小个子立刻将门关死、栓牢。
杂物间里没有灯，一片漆黑。只有里间那扇厚木门的门缝下，透出一点微弱的光。小个子没有像上次一样引他进去，而是凑近他，用极低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老板在里面，情况有点紧，长话短说。”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陆子谦心中一沉，点了点头。
小个子这才推开里间的门。
房间内的景象与上次大不相同。那套紫砂茶具不见了，太师椅和八仙桌被挪到了墙边，上面随意放着几个捆好的行李箱和包袱。张老板依旧穿着那身中山装，但不再是悠闲品茶的姿态，而是背着手站在房间中央，眉头微锁，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和决断，仿佛在做一个重要的评估。那个魁梧的汉子正在快速检查一个箱子的锁扣。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张先生。”陆子谦上前一步，平静地打招呼，仿佛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的异常。
张老板转过身，目光落在陆子谦脸上，又扫了一眼他手中的布包，脸上看不出喜怒：“你来了。东西，带来了？”
“带来了。”陆子谦没有废话，直接打开布包，将两件折叠整齐的白色衬衫双手递上。
张老板接过衬衫，没有立刻展开细看，而是用手指感受了一下布料的质感，又捏了捏领子和袖口的做工，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他这才将其中一件抖开，举到灯下。
柔和的灯光下，衬衫简洁流畅的线条、别致挺括的领型、恰到好处的收腰设计，瞬间凸显出来。虽然只是最朴素的白色，但那超越时代普遍审美的精致感和“洋气”，是掩盖不住的。
张老板仔细地看着，从领口看到下摆，又从正面看到背面，手指在缝线处轻轻摩挲。他看了足有一分钟，期间房间里只有几人轻微的呼吸声。
终于，他缓缓将衬衫放下，脸上露出了进入房间后的第一个表情——一抹带着赞赏和果然如此的微笑。
“好！很好！”张老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分量，“陆小兄弟，我果然没看错人。这活儿，你干得漂亮！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他眼中的审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到稀缺资源的光芒。
他小心地将衬衫重新叠好，放回布包，然后看向陆子谦，语气变得严肃而快速：“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我这边临时有些变动，需要立刻离开一段时间。”
陆子谦心中一动，果然如此！
“这批样品，我带走。”张老板继续说道，“路子，我给你指一条。城南‘春晓’裁缝铺的陈师傅，是我的旧识，人可靠，手艺也好。你可以带着我的名号去找他，后续的工，可以交给他做。”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递给陆子谦。
“至于料子和销路……”张老板略微停顿，目光深邃地看着他，“我南下之后，会设法打通关节。下次回来，希望看到你这里，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到时候，我们再谈更深度的合作。”
这意味着一张更大、更长期的订单，和一个稳定的销售渠道！陆子谦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双手接过纸条：“多谢张先生提携！”
张老板点了点头，对旁边的魁梧汉子示意了一下。汉子立刻从一个行李箱里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张老板。
张老板将布包交给陆子谦：“这是剩下的酬劳，以及……一点额外的资助。希望我下次回来时，你已经不再是单打独斗了。”
陆子谦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里面显然是钱和票证。他没有当场打开查看，只是郑重收好：“必不负张先生所托。”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张老板摆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阿良会送你出去。”
阿良？陆子谦心头再次一跳。
精瘦小个子闻言，默默上前，准备引陆子谦离开。
就在这时，里侧那扇暗门被轻轻推开，阿良低着头走了出来。他依旧穿着那身灰夹克，鸭舌帽压得很低，但陆子谦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的状态比上次更加紧绷，甚至带着一种仓皇。
阿良不敢看陆子谦，只是沉默地走到门边，准备开门。
陆子谦最后对张老板点了点头，转身跟着阿良向外走。
穿过黑暗的杂物间，阿良伸手去拉外门的门栓。就在他的手触碰到门栓的瞬间，或许是紧张，或许是命运的捉弄，他的手臂微微颤抖了一下，幅度很小，却足以让他夹克衫的袖口向上缩了一小截。
借着从里间门缝透出的那一点极其微弱的光线，陆子谦的眼角余光，清晰地捕捉到——在阿良的手腕内侧，靠近血管的位置，赫然纹着一个指甲盖大小、颜色已经有些黯淡的、青黑色的图案。
那图案，他至死都不会忘记！
是一只形态古朴、展翅欲飞的…… 蝙蝠 ！
前世上海滩，青帮“飞蝠堂”的标记！而飞蝠堂，正是当年与他家族敌对，最后导致他家破人亡、他自己也饮弹黄浦江的元凶之一！
阿良，这个他曾经信任的小厮，竟然是飞蝠堂的人？！那当年的背叛……当年的袭击……
巨大的冲击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陆子谦的全身，让他几乎僵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