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布衣 第179章 黎明前的寂静

晨光，并未带来希望，反而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缓慢而清晰地剖开北岚城内外紧绷到极致的死寂。

城墙上，守军们默默咀嚼着最后一点掺了麸皮和野菜的干硬饼子，就着浑浊的凉水咽下。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和武器与盔甲摩擦的细微声响。一夜激战与高度戒备后的疲惫，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肩头，但更重的，是对即将到来风暴的恐惧与……一丝被城主昨夜壮举点燃的、不肯熄灭的火苗。

慕容芷站在东门城楼最高处，任由晨风吹拂着她沾染血污与尘土的额发。她没有休息，也毫无睡意。身上的伤口已经简单处理过，疼痛被更深的忧虑所掩盖。她的目光如同鹰隼，缓缓扫过城外。

北莽大营的喧嚣已经平息，但那不是退却的征兆，而是一种更加可怕的、暴风雨前的宁静。营寨前方，原本杂乱的前沿阵地被清理一空，露出大片空地。而在空地后方，新的、更加高大的攻城器械正在被缓缓推上前沿——不仅仅是云梯和撞锤，还有超过二十架需要数十人操作的巨型投石机，以及数辆包裹着生牛皮、顶部带有厚重防护的“攻城塔”！

更让她心头发寒的是敌军阵型的变化。最前方，不再是奴隶兵或普通步兵，而是一排排身披双层铁甲、手持巨盾和长戟的重步兵方阵，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在这些方阵之间和后方，是数量更多的、眼神狂热的轻步兵和弓箭手。两翼的骑兵依旧游弋，但规模似乎更大了。

敌军显然调整了战术，放弃了部分骚扰和消耗，准备集结绝对优势兵力，进行雷霆万钧的正面强攻！而且看那些重型器械的位置和角度，他们的第一波打击，很可能就是试图用投石机集中轰击城墙的薄弱段，同时用攻城塔直接输送精锐上城头，进行中心开花！

“传令下去，所有弩炮、床弩，优先瞄准敌军投石机和攻城塔！猛火油和毒烟罐集中配置在东门和东南破损段！弓箭手节省箭矢，听号令齐射，重点打击敌军重步兵方阵后的轻步兵和弓箭手！”慕容芷声音冷静地下达着一连串命令，脑海中飞速计算着己方所剩无几的防御资源该如何分配。

柳乘风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木棍，一瘸一拐地走上城楼，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昨夜他带队袭扰，虽然成功制造了巨大混乱，吸引了敌军主力，但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带出去的二十余人，只回来了不到十个，且人人带伤。

“慕容将军，城主他……”柳乘风压低声音问道。

“在静室疗伤。”慕容芷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伤势很重，但他说天亮前会出来。”

柳乘风沉默地点点头，望向城外那令人窒息的军阵：“看这架势，兀术赤那老狗是彻底疯了，要拼命了。我们……撑得住吗？”

慕容芷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城外那些在晨光中反射着冷光的刀枪，看着那些如同钢铁森林般的军阵，看着那如同一只只狰狞巨兽般的攻城器械。敌我力量对比悬殊到令人绝望。

“撑不住，也要撑。”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城主昨夜能做到那一步，我们这些守城的人，没有理由先倒下。告诉弟兄们，今日没有退路，唯有死战。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柳乘风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明白了。我去组织还能动的弟兄，把最后那点‘家底’都搬上来。就算死，也要崩掉北莽几颗牙！”

……

静室之中，时间仿佛凝固。

林逸盘膝而坐，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掌心那剩余的小半截养魂玉髓，此刻光华已经黯淡了大半，温润的魂力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渗入他受创的灵魂，修补着那些细微的裂痕，滋润着干涸的精神力。

痛苦依旧存在，但已经从最初的撕裂般尖锐，变成了绵长而深沉的钝痛。灵魂本源的创伤非一时半刻能够痊愈，养魂玉髓的作用更多是稳定伤势，防止恶化，并提供恢复的“养分”。

他的意识沉浸在一种半昏半醒的状态。一部分心神引导着玉髓魂力的吸收，另一部分则在反复“回放”着昨夜与兀术赤交手的每一个瞬间，尤其是最后那生死一瞬的空间应用和灵光闪烁。每一次回放，都让他对空间法则的细微之处有了更深一层的、近乎本能的感悟。代价是灵魂的刺痛，但收获是对力量更精准的掌控。

同时，他也分出一缕极其微弱的灵识，连接着怀中那枚温养苏婉清灵体的暖玉。婉清的灵体在养魂玉髓的持续滋养下，越发凝实安宁，仿佛沉浸在最甜美的梦境中。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汪清泉，无声地抚慰着他灵魂的灼痛，给予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力量。

“快了……就快了……”他仿佛能感觉到，婉清苏醒的契机，似乎就在不远的前方。这念头成为了支撑他此刻艰难恢复的又一重动力。

不知过了多久，掌心传来轻微的“咔嚓”声。林逸睁开眼，看到那截养魂玉髓终于耗尽最后一丝能量，化作一小撮毫无光泽的灰色粉末，从指缝间簌簌滑落。

灵魂的伤势稳定了大半，精神力恢复了约四成，虽远未到巅峰，但至少有了再战之力。混沌源力在缓慢的自我恢复和吸收外界灵气下，也恢复了约三成，经脉的胀痛感减轻了许多。

他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窗外，天色已然大亮，但被一种肃杀的气氛所笼罩，连鸟鸣声都听不到。

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推开静室的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带着硝烟和血锈的味道。两名守在外面的亲卫立刻挺直身体，眼中露出如释重负又混杂着忧虑的复杂神色。

“城主！”

“情况如何？”林逸边走边问，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已经恢复了基本的平稳。

“慕容将军和柳统领都在东门城楼。北莽大军已完全集结，看架势随时可能发动总攻。我们的弟兄……都已就位。”亲卫快速禀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紧张。

林逸点点头，脚步不停，径直朝着东门方向走去。沿途，他看到靠在墙根下抓紧时间休息的伤兵，看到正在默默检查弓弦和箭矢的弓箭手，看到将最后几罐猛火油搬上城头的民夫，也看到那些互相帮助着捆扎伤口、眼神中虽疲惫却无退缩的将士。

每一个看到他经过的人，都会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他，眼神中带着敬畏，带着依赖，也带着一股被压抑到极致、即将爆发的决死之意。

他没有说什么鼓舞的话，只是对每一个看向他的人，微微颔首。

当他登上东门城楼，与慕容芷和柳乘风汇合时，城外，北莽中军方向，一面巨大的、绣着狰狞狼头的黑色王旗，被缓缓升起。

紧接着，是如同海潮般席卷而来的、成千上万人齐声咆哮的怒吼！

呜呜呜——！！！

总攻的号角，撕裂长空！

北莽大军最前排的重步兵方阵，开始迈着沉重而统一的步伐，如同钢铁洪流，向着北岚城墙，轰然压来！后方，数十架投石机的配重箱被同时砍断绳索，巨大的甩臂带着凄厉的风声，将一块块磨盘大的石块，抛向天空，划出死亡的弧线，砸向北岚城头！

与此同时，那几座如同移动堡垒般的攻城塔，也在无数士兵的推动和牛马的牵引下，发出隆隆巨响，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真正的灭顶之灾，在这一刻，终于降临。

林逸望着那遮天蔽日的飞石和如林推进的敌军，眼中最后一丝疲惫被冰冷的锐利所取代。他握紧了拳头，混沌源力在体内开始加速流转。

“准备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