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布衣 第170章 孤城遥望

夜色如铁，星月无光。

当北岚城那熟悉的、此刻却显得分外残破与压抑的轮廓，终于出现在林逸视野尽头时，时间已是后半夜。连续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极限赶路，即使以他如今的体魄和恢复力，也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感，双腿如同灌了铅。

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却在看到城池的瞬间，爆发出锐利的光芒。

城池外，景象比预想的更加触目惊心。

数里之外，连绵的篝火如同大地上狰狞的伤口，密密麻麻，将北岚城三面围住，只留下背靠卧牛山的北面。粗略估算，围城的北莽军队不下五万之众！一顶顶牛皮大帐如同雨后蘑菇般散布，更远处，还能看到简易的、正在搭建的攻城器械轮廓——云梯、冲车，甚至还有几架高大的投石机。

敌军显然已经完成了基本的合围，正在休整和进行攻城的最后准备。空气里飘来隐约的马粪味、皮革味，以及一种属于草原军队特有的、带着腥膻的肃杀气息。

而北岚城，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岛。城墙在之前的战火中留下的豁口尚未完全修复，此刻都用夯土和木栅临时堵住，显得脆弱不堪。城墙上火把通明，守军的身影在火光下来回巡逻，但隔着这么远，林逸也能感受到一种紧绷到极致的压抑和疲惫。

他伏在一处离城约三里、荒草丛生的土丘后，灵识小心翼翼地铺开，避开可能存在的敌军岗哨和巡逻队。他发现，北莽军的围城并非铁板一块，南面和西面兵力最厚，东面相对薄弱，而北面卧牛山方向，则只有少量的游骑监视——显然，敌军认为背靠险山，北岚城无法从此处突围或获得补给。

这或许是个可以利用的漏洞。

林逸仔细观察着东面敌军的营寨布局和巡逻间隙。以他现在的状态和隐匿能力，在不惊动大军的情况下，悄然潜入被围的城池，还有一线可能。但风险依然极高，一旦被发现，陷入重围，后果不堪设想。

他必须进去。慕容芷和全城军民都在里面。

调息片刻，将状态勉强恢复到五成，林逸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开始行动。他没有选择直接从地面靠近，而是借着夜色的掩护和起伏的地形，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地面，以一种近乎匍匐的方式，向着东面敌军防线最稀疏、且靠近一片干涸河床的地段，缓缓移动。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长时间的静止，灵识将周围数十丈内的风吹草动都纳入掌控。避开了一队巡夜的骑兵，绕过了两个昏昏欲睡的哨兵火堆，躲过了几只被惊动的夜鸟。

短短三里路，他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干涸的河床边沿。这里距离城墙已不足两百步，但中间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被火把照亮的空地，以及一道不算深但布满尖木的壕沟——显然是北莽军为了防止城内突袭或渗透挖掘的。

城墙上的守军显然也注意到了这段距离的危险，火把格外密集，隐约能看到弩箭反光。

林逸伏在河床边缘的阴影里，心中快速计算。强行冲过这片开阔地，就算速度再快，也必然会被发现，引来敌军和城上守军的同时攻击。

他需要给城上一个明确的、只有自己人才能看懂的信号。

他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非金非玉的令牌——那是北岚城核心人员才有的身份标识，上面有他独特的源力印记。他将一丝微弱但精纯的混沌源力注入令牌，使其在黑暗中散发出一种只有对同样源力敏感或近距离才能察觉的、极其微弱的特定频率波动。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看准城墙上一个火把稍微稀疏、且有一处垛口阴影的短暂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将令牌如同暗器般掷出！

令牌划过一道低平的弧线，悄无声息地越过壕沟，精准地飞向那处垛口阴影！

几乎在令牌脱手的刹那，林逸身形暴起！他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不再掩饰，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城墙！目标，正是令牌飞向的那段城墙！

“敌袭！！”

“有人靠近城墙！！”

北莽军的岗哨和巡逻队立刻发现了异常，警锣声和呼喝声顿时响起！几支火箭“咻咻”地射向林逸的身影，更有附近的北莽士兵持着刀枪涌来！

而城墙上，守军也被惊动，弓弩上弦的声音密集响起，无数箭矢对准了城下那道模糊的黑影！

千钧一发！

就在城上守军即将放箭的瞬间，那段被令牌瞄准的垛口后，一道纤细却挺立的身影猛地抬手，厉声喝道：“住手！是自己人！看令牌！”

清脆而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穿透夜色的喧嚣，正是慕容芷！

她一直未曾离开城墙，亲自在防御最吃紧的东面督战。就在刚才，她敏锐地捕捉到那道熟悉又微弱的源力波动，以及破空而来的小小黑影。她冒险探身，一把接住那枚令牌，入手温润，上面属于林逸的独特气息让她心脏狂跳！

是他！他真的回来了！

借着火光，她看清了城下那道正以惊人速度避让箭矢、冲向城墙的身影，虽然衣衫褴褛，形容疲惫，但那轮廓，那眼神……

“快！放绳索！接应城主！”慕容芷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依旧清晰果断。

几名亲卫毫不犹豫地将数条早已准备好的、末端带有铁钩的绳索抛下城墙！

林逸险之又险地避开几支射向要害的箭矢，左臂被一支流矢划破，鲜血渗出，但他毫不在意。看准一根垂下的绳索，猛地跃起，抓住，同时双脚在城墙上连点，如同猿猴般向上飞窜！

下方，北莽士兵已经冲到壕沟边，箭矢和投矛如雨点般射来！

城墙上的守军也反应过来，虽然不明白为何慕容将军下令接应，但毫不犹豫地用弓弩和滚石檑木，拼命压制城下的敌军，为那道向上攀爬的身影争取时间！

林逸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几乎是贴着城墙向上“飞掠”，几个呼吸间，已接近垛口！

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从垛口后猛地伸出，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上来！”

慕容芷用尽全力，将林逸猛地拉上城墙！

两人滚倒在垛口后的甬道上，都剧烈地喘息着。周围亲卫立刻持盾围拢，抵挡可能飞上城头的流矢。

“你……终于回来了。”慕容芷看着林逸满是尘土和血迹的脸，以及那双即使疲惫却依旧锐利如初的眼睛，声音哽咽，眼圈瞬间红了。这些日子独力支撑大局、面对内忧外患的巨大压力，在这一刻几乎决堤。

林逸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触手冰凉，能感受到她的颤抖和疲惫。“我回来了。辛苦你了，慕容。”

他没有多说，立刻起身，目光扫过周围严阵以待却难掩疲惫与惶恐的守军，又望向城外那连绵的敌军篝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嘈杂的稳定力量：

“我是林逸。我回来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瞬间在城头炸开！

“城主！”

“是城主！城主回来了！”

“老天爷，城主真的回来了！”

消息如同野火般沿着城墙蔓延，守军们的脸上，那死灰般的绝望中，陡然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希望！林逸上一次归来的神威，早已深入人心。此刻，在这绝境之中，他的出现，无疑是一针最强效的强心剂！

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回升！

林逸对慕容芷快速道：“先下城，我需要知道详细情况。”

慕容芷重重点头，抹去眼角的湿润，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干练：“好！”

两人在亲卫的簇拥下，迅速离开城墙，向着城内依旧亮着灯火的临时指挥所走去。

身后，城外的北莽军似乎因为这次小小的“插曲”而骚动了一阵，但并未立刻发动大规模进攻。夜色，依旧深沉。

而北岚城内，随着林逸的回归，一股不同以往的力量，正在悄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