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刚过,火器局账房里烛火摇曳。陈砚舟还坐在桌前,手指正刮着账册第三页的红印。那“丙三”二字颜色浮在纸面,像是后来补盖的。他鼻尖凑近闻了闻,一股淡淡的土腥味钻进来——是苏州织造局用的赭土印泥。
这东西掺了黄泥和灰炭,普通衙门根本不用。
他刚把账册翻到下一页,穿堂风从门缝钻入,烛台一歪,火星溅上堆在墙角的旧文书。青烟立刻冒了起来,纸角卷曲发黑。
陈砚舟起身就扑,袖子扫倒茶盏也顾不上捡。他扯下外袍去压火苗,可那些纸本就干透,一点就着。火舌“呼”地窜起半人高,热浪逼得他后退两步。
就在这时,西窗“哗啦”碎裂。
一道人影跃进来,肩上扛着个木桶。那人二话不说掀开盖子,桐油泼了满地,火势“轰”一声暴涨。火焰贴着地面爬向四面墙壁,整间屋子瞬间成了火炉。
陈砚舟眯眼去看来人,只见对方穿着杂役短打,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神慌乱中带着狠劲,一看就是冲着毁账来的。
他冷笑一声,腰间折扇“啪”地甩出,同时开口念道:“洛阳亲友如相问——”
脑中《唐诗三百首》金光一闪,文气自丹田涌出。
“一片冰心在玉壶!”
最后一个字落地,地面“咔嚓”作响。寒霜从脚底蔓延,眨眼间一道冰墙拔地而起,足有三尺厚,严实封住门窗和通风口。火焰撞上冰壁,“滋滋”直响,火势顿时被压了下去。
那人愣住,手里的火把差点掉地上。
陈砚舟没空理他,转身扑向最近一堆未燃的账册。他快速翻检,确认里面有津州铁料运输明细和一封“珩”字密信副本,立刻塞进怀里。接着又抓起几本关键册子往桌上摞。
冰墙隔绝了空气,火慢慢小了。但屋内温度依然极高,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
那个纵火者见火压住了,咬牙提着火把就往中央木架冲。那里放着存放原始票据的铁柜,周围堆满了易燃物。只要点着,整个证据链就得断。
陈砚舟抽出折扇,对着那人脚下一指,低声再诵:“一片冰心在玉壶。”
冰层顺着地面疾走,瞬间冻住那人双脚。他往前一扑,脸朝下摔在地上,火把脱手滚远。
“还挺能跑。”陈砚舟喘口气,抹了把汗。
窗外忽然传来瓦片轻响。
一道白影踏檐而来,轻盈落在屋顶。紧接着,一人翻身跃下,白衣胜雪,手中长剑寒光凛冽。
是慕容昭宁。
她落地无声,几步走到那人身前,抬脚踩住他肩膀,剑尖挑开蒙面黑巾。
一张瘦长的脸露出来,眉心有颗痣,正是三皇子府上专管外联账务的谋士张某。
“果然是你。”慕容昭宁声音冷得像冰,“上次在翰林院抄录名册时见过你,右手写字总压纸角,刚才你扑火的时候,左手习惯性去扶桌沿——和你批阅账目的姿势一样。”
张某脸色发白,一句话说不出。
陈砚舟走过来,蹲下身拍了拍他脸颊:“三皇子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接的活?”
张某闭嘴不答。
“不说也没关系。”陈砚舟站起身,“你现在是纵火犯,身份清清楚楚。明天早朝,我把账册、印泥、冰墙痕迹全摆上去,你说陛下信谁?”
张某终于开口:“你们……不可能活着把账册带出去。”
“哦?”陈砚舟笑了,“你是说,还有同伙在外面等着?”
“等天亮就知道了。”张某嘴角抽动,“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慕容昭宁冷笑一声,反手将剑插回鞘中:“那就看看谁先撑不住。”
外面传来脚步声,守城将军带兵赶到。他一脚踹开大门——其实是推开冰墙,毕竟火已熄灭,冰也化得差不多了。
“人抓到了?”他问。
“抓到了。”陈砚舟点头,“三皇子府的幕僚,亲自来点火。”
守城将军看了一眼张某,冷笑:“好大的胆子。来人,押下去,关临时监房,谁也不准探视。”
士兵上前架人,张某被拖走时还在喊:“你们毁不了证据!早晚有人会动手!”
陈砚舟没理会,低头检查怀里的账册。纸张有些受潮,但字迹清晰,津州铁料与“珩”字密信都在。
他松了口气,抬头看慕容昭宁:“你怎么来了?”
“你一天没回住处,驿站传信说你在火器局彻夜查账。”她淡淡道,“我觉得不对劲,就过来看看。”
“幸好你来了。”他说,“不然我一个人还真不好控制全场。”
“你用诗凝冰墙,已经很厉害了。”她看了眼四周烧焦的痕迹,“但这地方不能再用了。剩下的账册得转移。”
“我知道。”陈砚舟环顾一圈,“今晚的事说明他们急了。只要我们手里有‘丙三’这条线,他们就不会停手。”
“那你打算怎么办?”
“明天早朝。”他把账册抱紧了些,“当着百官的面,把这些东西全摊开。谁敢反对,我就问他一句——是不是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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