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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石鼓村祠堂旧址。
三道黑影蹲在土坑前，正小心翼翼地清理陶瓮周围的泥土。为首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柄奇特的铜钥匙，钥匙形似蜈蚣，在蛊虫灯笼的绿光下泛着幽冷光泽。
“子时三刻，离火最旺。”他喃喃念诵，将钥匙对准瓮口的黄泥封印，“火蜈蚣蛊，听我号令——”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一道金芒破雨而来，直取他握钥匙的手腕！黑衣人头领反应极快，手腕一翻，铜钥匙险险避开金芒，却听“嗤”的一声，衣袖已被割裂，鲜血瞬间染红布料。
“谁？！”三人霍然转身。
残墙后，周玄机缓缓走出，手中判官笔笔尖朱砂红光未散，在雨夜里如一点猩红星辰。白素卿紧随其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串银铃，铃声清脆，却隐含某种驱蛊韵律。
“收手吧。”周玄机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火蜈蚣蛊一旦启动，石鼓村三百余口，皆成焦尸。此等罪孽，你们担得起么？”
黑衣头领眼神一凛，随即狞笑：“周家的余孽？来得正好！主上说了，若遇周家人，格杀勿论！”
他身后二人同时出手！一人甩出三枚淬毒飞镖，镖身在雨中划出诡异弧线，分取周玄机上中下三路；另一人则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废墟四周的荒草丛中，顿时传来密集的窸窣声，竟是无数毒虫闻咒而动！
周玄机不退反进。判官笔在空中连点三点，三点朱砂红光精准击中飞镖，“叮叮叮”三声脆响，飞镖尽数落地。同时他左手掐诀，往地面一按：“地气，起！”
以他为中心，方圆三丈地面骤然升起淡金色光晕。那些涌来的毒虫触到光晕，如遭电击，纷纷僵直不动，片刻后化作黑烟消散。
“守陵血脉的纯阳地气？！”黑衣头领脸色微变，“你竟已能调动地脉之力？！”
周玄机不答，笔走龙蛇，凌空写下一个“镇”字。金字成形，携风雷之势压向三人！
黑衣头领咬牙，将那柄蜈蚣钥匙猛地插入自己掌心！鲜血涌出，钥匙吸收血液后竟活过来般扭动，化作一条三尺长的血红蜈蚣虚影，迎向金色“镇”字！
“轰！”
两股力量碰撞，气浪掀翻废墟残砖。周玄机倒退一步，胸口气血翻涌——这黑衣头领竟以自身精血催动邪术，威力陡增数倍！
血红蜈蚣虚影击溃金字后，去势不减，直扑周玄机面门！
就在此时，一串清越铃声响起。
白素卿手中的银铃不知何时已悬浮半空，自行摇动。铃声并不刺耳，却仿佛带着某种净化之力。血红蜈蚣虚影撞上音波，发出凄厉嘶鸣，身形开始扭曲、淡化。
“蛊巫驱灵术？！”黑衣头领骇然，“你是白家人？！白家何时出了你这等人物？！”
白素卿不答，双手印诀再变。银铃声波如涟漪扩散，笼罩整个废墟。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毒虫，在音波中纷纷僵死；土坑中的陶瓮也开始剧烈震动，瓮口黄泥寸寸龟裂！
“不好！她要毁蛊源！”黑衣头领大急，顾不得伤势，催动全身邪气灌入血红蜈蚣虚影，试图做最后一搏。
周玄机岂会给他机会？判官笔再动，这一次写的不是字，而是一个卦象——离卦！离为火，正克蜈蚣蛊的阴火邪性！
离卦虚影与银铃声波相合，威力倍增。血红蜈蚣虚影终于支撑不住，哀鸣一声，炸裂成漫天血雾。黑衣头领如遭重击，狂喷一口黑血，萎顿在地。
另两名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欲逃。
“留下！”周玄机脚下一踏，地面升起三道土墙，将二人困在其中。白素卿银铃再响，铃声化作无形锁链，缠住二人手脚——这是蛊巫之术中的“缚灵音”，专锁邪修气脉。
战斗，在十息内结束。
周玄机走到土坑前，看着那剧烈震动的陶瓮。瓮口黄泥已裂开大半，隐约可见瓮内红光吞吐，一股灼热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此蛊已半激活，不能硬毁。”白素卿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瓶，“需以寒玉髓冰封，再慢慢化解。”
她将玉瓶中的白色液体倾倒在陶瓮上。液体遇瓮即凝，化作一层晶莹冰壳，将陶瓮整个封住。瓮内红光逐渐黯淡，最终彻底沉寂。
“能封多久？”周玄机问。
“三日。”白素卿面色凝重，“寒玉髓珍贵，我只带了这一瓶。三日之内，必须找到彻底化解火蜈蚣蛊之法，否则蛊毒反噬，危害更烈。”
周玄机点头，转身走向被擒的三人。黑衣头领已昏迷，另两人虽被缚，眼中却满是桀骜。
“谁派你们来的？”周玄机冷声问。
二人闭口不答。
白素卿走到其中一人面前，伸出食指，指尖浮现一点银芒。她将指尖轻点那人眉心，银芒没入——这是蛊巫之术中的“问心蛊”，能让人在迷离状态下吐露真言。
那人眼神逐渐涣散，喃喃道：“是……丰隆堂……堂主有令……四象绝户……必须成……”
“丰隆堂？”周玄机皱眉，“做什么的？堂主是谁？”
“商会……收地……堂主……不知真名……只知姓阎……”
另一人虽未被施术，但见同伴吐露机密，脸色惨白，忽然咬牙，喉头一动。
“他要服毒！”白素卿急喝。
周玄机疾点那人喉间穴位，却已晚了半分。那人嘴角溢出黑血，眼神迅速黯淡，竟是早已在齿间藏了剧毒蜡丸，见事不可为便自尽身亡。
而被施术那人，也在说完关键信息后，七窍流血，气绝而亡——显然，他们体内早被种下禁制，一旦泄密，禁制自毁。
只剩昏迷的黑衣头领。
周玄机检查他口中，果然也发现了同样的蜡丸。他小心取出，又以银针封住其周身大穴，防止其自断心脉。
“带回镇上，慢慢审。”周玄机沉声道，“当务之急，是阻止其他三处蛊源爆发。”
他看向东方天色，雨势渐歇，天际隐隐泛白。
黎明将至，而他们与时间的赛跑，才刚刚开始。
平安集，济世堂后堂。
周怀远一夜未眠。他虽被要求静养，但妻子与儿子在外奔波，如何静得下心？天蒙蒙亮时，他正以罗盘推演四象绝户阵的变化轨迹，忽然感应到西南方向地气剧烈波动——那是石鼓村所在！
“不好……”他正要起身，院门被推开，周玄机三人带着俘虏回来了。
听完石鼓村之行的经过，周怀远面色凝重：“丰隆堂……这名字我好像听过。”
他思索片刻，恍然道：“三年前，曾有个丰隆堂的掌柜来青阳山，想买下周家一片山林，说是要建药材种植园。当时我觉得对方开价虚高，且来历不明，便拒绝了。后来听说，他们在南边几个府县大肆收购土地，尤其是……有古井、泉眼、地脉节点的地。”
“果然是冲着风水宝地来的。”周玄机冷声道，“父亲，您继续审问这俘虏，我与素卿去其他三个村子，先控制住蛊源。”
“我也去。”白芷从内室走出，手中拿着一个药箱，“方才我试着以银针通脉之法，为那几个重症患者疏导蛊毒，虽不能根治，但发现蛊毒扩散的速度与水脉有关。若能净化水源，至少能延缓病情。”
周玄机点头：“那就兵分两路。母亲与素卿去净化水源，我去勘察地脉，看看能否找到破解四象绝户阵的关窍。”
“那我呢？”黑三从门外进来，他显然也是一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我打听到，丰隆堂在平安集有个分号，就在西街，门面不小。掌柜姓钱，是个笑面虎，表面做药材生意，暗地里专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周玄机略一沉吟：“黑三叔，你去盯住丰隆堂分号，特别是那个钱掌柜。但不要打草惊蛇，只需摸清他们的往来人员、货物进出。”
“明白！”黑三应声而去。
众人分头行动。
周玄机先往最近的柳树屯。晨光中，村子死气沉沉，偶有哭声从某些院落传出，那时又有村民倒下了。他避开人群，径直来到村西溪边——昨日探查过的蛊源所在。
溪水依旧浑浊，水底黑丝隐现。周玄机取出阴阳罗盘，盘面指针颤动，指向溪水下某处。他脱去外袍，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溪水冰凉刺骨。周玄机运转真气护体，顺着罗盘指引下潜。约莫三丈深处，他触到一物——那是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陶罐，罐身以铁链固定在溪底巨石上，罐口同样有黄泥封印，只是泥上插的是五根黑色长钉。
“金位蛊源……应该是‘金线蛇蛊’。”周玄机心中判断。他没有贸然触动陶罐，而是先浮上水面，取出随身携带的朱砂符纸，画了一道“镇水符”贴在溪边石头上。
符成瞬间，溪水中的黑丝如避蛇蝎，纷纷退散。虽不能根除，但至少暂时净化了这一段水流。
“先遏制扩散，待找到解蛊之法，再一并处理。”周玄机上岸，运功蒸干衣物，又赶往李家洼和三道沟。
李家洼的蛊源在后山泉眼，是一尊埋在泉眼下的石雕蟾蜍，蟾蜍口中含着一枚黑色珠子，不断渗出毒液污染泉水。周玄机以“封山符”暂时封住泉眼，阻断毒液外流。
三道沟的古井则更麻烦——井底竟然埋了七具婴孩骸骨，布成“七煞聚阴阵”，以阴煞之气温养“水鬼蛊”。周玄机耗费大半真气，以纯阳地气强行净化井水，又布下“七星镇煞阵”暂时镇压，但深知此法维持不了太久。
做完这些，已是午后。
周玄机回到平安集时，白芷和白素卿也刚回来。两人面色疲惫，但眼中有些许亮光。
“有发现？”周玄机问。
白芷点头：“我们净化了三处水源，虽不能解蛊，但新发病例明显减少。更重要的是，素卿从病人体内逼出的蛊毒样本，经过反复试验，发现此蛊虽阴毒，却有一个致命弱点——”
她看向白素卿。白素卿接话道：“此蛊以尸油为基，混合七毒，再以处女精血温养，看似完美，实则因为炼蛊者贪求速成，七毒配伍出现了细微偏差。其中‘黑寡妇’与‘赤链蛇’毒性相冲，需以‘地龙血’调和。但我检查蛊毒样本，发现地龙血的份量不足，这就留下了一个破绽。”
她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瓶中有一缕极淡的青色液体：“这是‘地龙血’的替代品——‘青蚨涎’。若能将青蚨涎注入蛊毒中，便可引发毒性冲突，让蛊毒自溃。”
周玄机眼中一亮：“需要多少？如何注入？”
“这就是难处。”白素卿苦笑，“青蚨是罕见灵虫，我手中这些，是从姨母珍藏中所得，只够救治三五个病人。而要注入蛊毒，需以金针渡穴之法，将青蚨涎直接送入患者心脉——这要求施术者有极高的医术和蛊术造诣，且极为耗费心神。以我和姨母之力，一日最多能救十人。”
周玄机心中一沉。四个村子，已发病者不下五十，未发病但已中蛊的恐怕更多。一日十人，杯水车薪。
“而且，”白芷补充，“青蚨涎只是引发毒冲冲突，并不能完全清除蛊毒。冲突之后，患者体内会产生新的混合毒素，需要配合十三味珍稀药材，熬制‘清心化毒汤’，连服七日，方能愈愈。”
她递过一张药方。周玄机扫了一眼，眉头紧锁——十三味药材中，有七味是罕见之物，平安集药铺恐怕连三味都凑不齐。
正为难间，黑三匆匆回来，脸色铁青。
“查清楚了！”他一进门就低吼道，“那个丰隆堂，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商会！他们以收购土地为名，行的是‘绝户计’！”
他灌了口凉茶，快速说道：“我盯了一上午，发现他们分号后院，竟然养着十几个江湖术士！这些人白日闭门不出，夜晚才活动。我还偷听到钱掌柜与一个术士的谈话——他们要在三日内，让四个村子‘死绝’，然后以‘瘟病蔓延、地价暴跌’为由，用十分之一的价钱，把四个村子的地全部吃下！”
“吃下之后呢？”周玄机冷声问。
“之后？”黑三冷笑，“他们说，这四个村子地处平安集四方，地脉相连，一旦全部到手，便可布成‘四象聚财阵’，将方圆百里的财运全部吸过来！到那时，平安集乃至整个青阳县，都会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周怀远此时从内室走出，手中拿着一卷古旧地图。他展开地图，正是平安集周边地形图，但与李掌柜那张不同，这幅图上标满了密密麻麻的风水位点。
“黑三说得没错，但只对了一半。”周怀远手指点在地图上，“你们看，柳树屯、李家洼、三道沟、石鼓村，这四个村子确实环绕平安集，但若只是为了聚财，何必用绝户蛊这等阴毒手段？而且——”
他的手指顺着四条地脉走势，向地图边缘延伸：“这四条地脉，最终汇聚之处，并非平安集，而是这里。”
众人的目光，落在地图东南角。
那里标注着一个村名：福泽村。
“福泽村……”周玄机喃喃道，“我记得，那是个与世隔绝的古村，据说村中有一口‘福泉’，饮之可祛百病。村中多长寿者，被誉为‘世外桃源’。”
“正是。”周怀远神色凝重，“福泽村的风水，乃百年罕见的‘福星照命’格局。村中那口福泉，其实是地脉灵眼所化，泉水蕴含生机，能滋养万物。二十年前，我曾随你祖父去过一次，当时你祖父就说，此村福泽深厚，但福极必反，需防小人觊觎。”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明悟：“现在我明白了。丰隆堂——或者说他们背后的主人——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平安集，而是福泽村！他们以四个村子为祭，布下四象绝户阵，绝的不仅是这四个村子的人畜生机，更是要斩断福泽村的地脉供养！”
“地脉供养？”白素卿不解。
“风水之道，讲究‘根脉相连’。”周怀远解释道，“福泽村的福泉之所以长涌不竭，是因为有四方地脉源源不断输送灵气。而这四方地脉，正是经过柳树屯、李家洼、三道沟、石鼓村！若这四个村子的地脉被绝户蛊污染、截断，福泽村的福泉便会枯竭。到那时……”
“到那时，福泽村风水破败，地价暴跌，他们便可轻易入手。”周玄机接过话头，声音冰冷，“好一个‘绝户计’，好一个‘釜底抽薪’！为了谋夺福地，竟要以数千生灵为祭！”
堂中陷入沉寂。
窗外，天色又阴了下来，远处传来隐隐雷声。
半晌，白芷轻声道：“当务之急，是救人。蛊毒不等人，福泽村的危机尚有三日缓冲，可这些村民……最多只能再撑两日了。”
“那就两日内，找到解蛊之法。”周玄机斩钉截铁，“黑三叔，你继续盯住丰隆堂，特别是他们与外界联络的方式。母亲，素卿，你们尽最大能力救治病人，能救一个是一个。父亲，您研究一下这幅地图，看看四象绝户阵有无破解之法。”
“那你呢？”白素卿问。
周玄机望向窗外东南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去一趟福泽村。既然对方的目标在那里，或许……我们能找到意想不到的助力。”
他顿了顿，看向白素卿：“素卿，你与我同去。蛊巫之术或许能在福泽村派上用场。”
白素卿毫不犹豫地点头。
周怀远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小心。福泽村与世隔绝，村中或许有隐世高人，但也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危险。”
“我明白。”周玄机收起地图，将阴阳罗盘贴身放好。
临行前，他去看了一眼仍昏迷的黑衣头领。此人被银针封穴，又服了安神药物，一时不会醒来。周玄机在他身上细细搜查，最终在衣襟夹层里，找到一枚小小的铜牌。
铜牌正面刻着“丰隆”二字，背面则是一个诡异的图案：九条蛇缠绕着一枚眼睛。
“九蛇绕瞳……”周玄机喃喃道，“这是……阴山派的标志？”
他想起葬龙谷中，阴九幽手下那些黑袍人，衣襟上似乎也有类似纹饰。
难道丰隆堂背后，真是阴九幽？
不，不对。阴九幽的目标是周家祖祠，是守陵人的秘密，为何要大费周章谋夺一个偏远山村？
除非……福泽村中，有他需要的东西。
周玄机收起铜牌，心中疑云更重。
午后申时，他与白素卿再次出发，奔赴东南方向的福泽村。
临出镇时，他们路过丰隆堂分号。那是一座气派的三进院落，黑漆大门紧闭，门楣上“丰隆堂”三个鎏金大字在阴天里显得有些刺目。门旁立着两个青衣伙计，看似寻常，但周玄机能感觉到，这二人气息沉稳，太阳穴微鼓，分明是练家子。
“藏得真深。”白素卿低语。
周玄机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那扇黑漆大门，然后转身，踏入通往福泽村的崎岖山路。
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远山隐在雨雾中，模糊不清。而前路的福泽村，是希望的曙光，还是另一个陷阱的开端？
周玄机不知道。
但他知道，必须走下去。
为那些无辜的村民，也为揭开这层层阴谋背后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