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兴州(玉溪)地处滇中腹地,虽非通衢大邑,却也扼守要冲。此地氛围与水西的惨烈、贵阳的压抑、昆明的浮华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紧张与躁动,街头巷尾,市井百姓的交谈中,“大庆”、“王将军”等字眼被压低了声音,却又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与期待。
张亮携着阿吉,并未直接显露行迹,而是在城中一家热闹的“聚福楼”坐下,点了几样小菜,神念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覆盖整个城池,捕捉着那些刻意隐藏的暗流。
“……王将军的寨子在城外三十里黑龙潭,据说日日操练,声震山谷……”
“……张尚书和李国公也在,唉,就是缺粮饷啊,听说王将军都快把家底掏空了……”
“……怕什么!只要王将军竖起大旗,咱们穷苦人第一个响应!总比给鞑子当牛做马强!”
“……小声点!莫给官府探子听见……”
零碎的信息汇聚,张亮已然明了方位。他丢下几枚铜钱,带着阿吉,如同寻常赶路的客商般出城,朝着黑龙潭方向行去。
远离官道,进入山峦起伏之地。行至一处隐秘山谷入口,便有暗哨闪出,警惕地盘问。张亮只报出“张煌言尚书故人求见”,暗哨见其气度不凡,又提及张尚书名讳,不敢怠慢,立刻引路。
山谷之内,豁然开朗。依山而建着简易却颇具章法的营寨,旌旗虽未公然打出反旗,却也透着肃杀之气。校场上,数百名精壮汉子正顶着烈日操练,刀枪碰撞,呼喝震天。为首指挥者,身材魁梧,面容刚毅,手持长刀,声若洪钟,正是“国公”李来亨!他亲自示范劈砍,动作大开大阖,杀气凛然,虽非修真法门,却也是千锤百炼的沙场绝技,气势迫人。
不远处一座稍大的木屋内,张煌言正伏案疾书,眉头紧锁。案头堆着几卷账册,墨迹未干的书信上,字里行间透出的都是对粮秣军械短缺的深深忧虑。这位前明兵部尚书,须发已见斑白,但脊梁依旧挺直,眼神中的坚毅未曾稍减,只是眉宇间刻满了忧国忧民的沉重。
张亮与阿吉在引路士卒的带领下步入木屋。张煌言闻声抬头,当看清来人面容时,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
“张……张真人?!”张煌言猛地站起,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虽不知张亮具体来历,但深知此人神通广大,且立场反清,上次匆匆一别,只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未曾想竟在此刻现身!
李来亨也察觉动静,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看到张亮,虎目圆睁,抱拳洪声道:“张真人!您可算来了!”他对张亮同样心存敬畏与感激。
“张尚书,李国公,别来无恙。”张亮微微颔首,神色平静。
张煌言激动地绕过书案,正要上前叙话,目光却落在张亮身旁的阿吉身上。少年一身粗布衣衫,身形瘦弱,但眼神却如同受伤的幼狼,带着警惕与深藏的恨意,尤其看到李来亨身上那隐约带着前明风格的甲胄时,更是绷紧了身体。
“这位小兄弟是?”张煌言温和地问道。
“此子名唤阿吉,水西安氏遗孤。”张亮言简意赅,“阖寨被吴三桂清军屠戮,只余他一人。贫道途经救下,见他身具灵根,心性坚韧,又身负血海深仇,故带来托付于二位。”
听闻“水西”、“屠戮”等字眼,张煌言眼中闪过深切的悲悯,李来亨更是怒哼一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吴贼狗汉奸,罪该万死!”他大步走到阿吉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却尽量放缓了语气,带着沙场汉子特有的粗粝关怀:“小子,莫怕!到了这里,就是到家了!以后跟着俺老李,吃饱穿暖,练好本事,将来一起砍了吴三桂那狗头,替你爹娘报仇!”
阿吉看着眼前这位气势雄浑、眼神真挚的将军,又看看旁边那位气质儒雅却同样眼神坚定的老者,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他能感受到这两人与那些清狗官兵截然不同,那份恨意与决心,与自己同源!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嘶哑道:“谢……谢将军!谢大人!”
张煌言也温言安抚了几句,让亲兵带阿吉下去洗漱安置,吃些东西。
屋内只剩下三人。张煌言长叹一声,指着案上账册:“真人来得正好,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王土司决心已下,然粮饷短缺,实乃心腹大患。仅凭我等筹措,杯水车薪,恐难支撑大军起事啊。”
李来亨也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愁容。
张亮看着二人愁容,嘴角却勾起一丝淡然笑意:“张尚书莫愁,粮饷之事,贫道为你送来便是。”
“送来?”张煌言和李来亨都是一愣。此地偏僻,张亮又是孤身前来,如何能送粮饷?
张亮也不多言,摘下腰间百宝囊,随手往屋中空地一倾。
“哗啦啦——!!!”
刹那间,如同天河倒泻!刺目的银光瞬间充斥了整个木屋!一锭锭雪白锃亮、足额足色的官银,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那个小小的布袋中奔涌而出,叮当作响,顷刻间便堆成了一座近一人高的银山!银锭碰撞的清脆声响,仿佛世间最美妙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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